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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瑞爾忍不住開始使用圖片搜索功能。不過0.27秒的時間,谷歌就找出了滿屏類似的照片,僅是尺寸比例有些細微的不同。那麼多張臉同時出現,詹金斯看上去有些驚悚。或許,這恐怖感是因為洛瑞爾的聯想產生的——農場大門的吱嘎聲、小狗巴納比的狂吠,還有被染成紅褐色的白床單。如今,這一排排一幅幅的黑白照片上,亨利·詹金斯穿著正式,留著黑色的鬍鬚,兩道濃眉下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你好,桃樂茜。”屏幕上,他薄薄的嘴唇好像一翕一合地動了起來,“好久不見。”

  洛瑞爾猛地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整個房間頓時陷入黑暗。

  ***

  她雖然不想再看亨利·詹金斯的照片,但腦海中卻全是關於他的念頭。她想到亨利·詹金斯住過的那棟房子——坎普頓叢林25號,它就在離自己公寓不遠處的街角。第二天,次日達快遞把她買的第一本書送了過來,洛瑞爾坐起身把這本小說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她想到了母親桃樂茜。《女僕》是亨利·詹金斯的第八本小說,出版於1940年,講述了一位知名作家和妻子的女僕之間發生的愛情故事。女僕薩莉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孩,男主角是個經歷坎坷的人,他的妻子是位冰美人。這本小說讀起來還不錯,有種一板一眼的散文味道。人物著墨頗豐,男主人公的困境一直無法解決,薩莉和他的妻子成為朋友之後讓他尤其頭痛。小說的結尾,男主人公打算和女僕薩莉分手,但卻為這樣做的後果隱隱擔憂——那個可憐的女孩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他,她有什麼錯呢?就像亨利·詹金斯所寫的那樣,他——也就是小說中的男主人公——的確是個招女人喜愛的男人。

  洛瑞爾抬頭看了看坎普頓叢林25號的閣樓窗戶。要知道,亨利·詹金斯的小說大部分都取材於現實生活,而媽媽也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女僕,她來尼克森奶奶的公寓本來也是為了做工的。媽媽和薇薇安是好朋友,但她和亨利·詹金斯——從最後的結局來看——顯然不是。把薩莉的故事和媽媽聯繫在一起會不會太誇張了?桃樂茜曾經住在這棟鋪著石板瓦的房子的閣樓上,還愛上了自己的僱主並最終傷心離去?這是否能解釋洛瑞爾在格林埃克斯農場看見的那一幕——那難道是一個被輕視的女人的憤怒?真的僅此而已嗎?

  或許吧!

  洛瑞爾思索該如何查證是否有一個名叫桃樂茜的年輕女子曾在亨利·詹金斯家工作過,這時,25號房子的前門忽然打開了。那扇門是紅色的,想必房子的主人一定是個非常有趣的人。腿兒圓滾滾、穿著襪子、戴著針織絨球小帽的幾個孩子吵鬧著跑到門前的馬路上。大部分房主都不喜歡陌生人打量自家的房子,所以洛瑞爾低下頭,裝作在包里找東西,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出門辦事的普通女人,而不是在追尋往事。洛瑞爾是個合格的八卦者,她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注意25號門前的動態。門裡出來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旁邊還有三個小孩——噢,天哪——屋裡還傳來小孩唱歌的聲音。

  女人在台階上艱難地推著嬰兒車,洛瑞爾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幫忙。這時,第五個小孩出場了。是個小男孩,個頭雖然比其他孩子高,但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他從屋裡走出來,和媽媽一起把嬰兒車搬下台階。一家人朝著肯辛頓教堂街走去,小女孩們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男孩走在最後。洛瑞爾喜歡他嘴唇輕輕翕合的樣子,好像在獨自哼著歌兒一樣。他玩手的樣子也很招人喜歡——他雙手攤平,在空中移動。他歪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好像在看兩片飛舞的樹葉。他完全不在乎周圍的環境和事物,專注的小模樣非常可愛,洛瑞爾不禁想起了格里小時候。

  親愛的格里弟弟從來不是個普通人。六歲以前他從未開口說過話,不了解情況的人常常以為他發育有些遲緩。認識尼克森家嘰嘰喳喳的女孩兒們的人則認為,格里的沉默寡言是必然的。實際上,格里發育才不遲緩呢,他聰明極了,在科學方面尤為如此。他會四處搜集事實和證據、真相和原理,還會回答洛瑞爾想都沒想過的問題,比如時間和空間,還有存在於兩者之間的事物。他第一次大聲說話,跟人溝通是為了問一個問題:大家知道工程師是如何讓比薩斜塔保持傾斜狀態而不倒下的嗎?——幾天前的晚間新聞中報導過比薩斜塔的故事。

  “朱利安!”

  洛瑞爾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小男孩的媽媽正在叫他,聲音好像是從另一個星球傳過來的,那麼遙遠。“朱利安!”

  小男孩穩穩地把手放下,然後才抬頭看向母親。他瞥見洛瑞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先是吃驚,爾後卻有些別的意味。洛瑞爾知道,他認出了自己。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沒認出她是大明星的人會傻傻地追問:“我們認識嗎?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是不是在銀行工作?”

  洛瑞爾朝男孩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男孩卻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你是爸爸的女神。”

  “朱——利——安!”

  洛瑞爾轉過身子,看著這個奇怪的小男子漢。“你說什麼?”

  “你是爸爸的女神。”

  洛瑞爾還沒來得及問他這話究竟什麼意思,男孩就蹦跳著去找媽媽了。他雙手抬起,像是航行在坎普頓叢林看不見的浪濤中。

  10

  洛瑞爾在肯辛頓大街攔下一輛計程車,鑽進後排的座位,終於擺脫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請問您去哪兒?”司機問道。

  “索和區,夏洛特街酒店,謝謝。”

  司機沒有說話,反而從後視鏡中打量著她。隨後,計程車駛入滾滾車流之中。司機問道:“你看上去很面善,你是幹什麼的?”

  你是爸爸的女神——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我在銀行上班。”

  司機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銀行家和全球信用危機,洛瑞爾假裝專注地看著手機。她漫無目的地瀏覽著通訊錄里的名字,直到格里的名字忽然出現在眼前。

  媽媽生日聚會那天,遲到的格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忘了把禮物放哪兒了。沒人期待他會送些什麼別出心裁的禮物,只要他能來大家就很開心。弟弟格里已經五十二歲了,卻還是那個招人喜歡的傻小孩兒。他穿著一條不合身的褲子,上身搭配褐色的粗紡線套頭衫——這衣服還是三十年前的聖誕節,洛絲給他織的。他的出現引起了姐姐們的一陣忙碌,大家興沖沖給他端茶送蛋糕,一時間好不熱鬧。就連媽媽也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她疲倦蒼老的臉上露出了耀眼的笑容,格里是她唯一的兒子,見到他桃樂茜自然很開心。

  眾兒女之中,媽媽最掛念的就是格里了——這還是那個好心的護士告訴洛瑞爾的。大家忙著籌備生日聚會的時候,護士在走廊上攔下洛瑞爾:“我一直在找你。”

  洛瑞爾立刻警覺起來:“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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