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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號房在頂樓走廊的盡頭。當他走到門邊時,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清脆的打字聲。他大聲地敲門,那聲音停止了。等了一分多鐘以後,房門才開了條縫,他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雙多疑而不友好的眼睛。

  「你是誰?我在工作。我的朋友們都知道不能在早晨拜訪我。」

  「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可以進來嗎?」

  「那好吧,但是我不能為你擠出太多的時間。我想你不值得在這裡耽擱時間。我不要參加什麼組織,我沒有時間。我也不想買任何東西,因為我沒有錢。不管怎樣,凡是需要的東西,我樣樣都有。」

  達格利什拿出名片給他看。

  「我不買東西,也不賣,甚至不提供什麼信息。得到信息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我想知道關於約瑟芬·法倫的事。我是一個警官,我正在調查她的死亡事件。我猜你就是阿諾德·道森吧?」

  門開得更大了些。

  「你最好進來。」灰色的眼睛裡沒有害怕的表示,卻有某種警惕。

  這裡不同於一般的房間,是一間帶有坡形屋頂和老虎窗的小閣樓,裡面全部的家具幾乎都是粗糙的、未上漆的木頭箱子,有些還用模板刷印著原來的雜貨商或酒類商人的名字。它們被精心擺放在一起,使得房間的四面——從地板到屋頂——都被這種淺色的木頭壘成了蜂窩狀。這些包裝箱大小、形狀不一,裡面放滿了各種日常用品。有些裡面堆滿了硬皮書,另一些放的則是橘黃色軟皮書。有一個箱子框著一台小型的雙管電熱爐,足夠加熱這么小的一個房間。另一個箱子裡面是一堆整齊、乾淨,但未經熨過的衣服。一個箱子裡裝著鑲了藍邊的大杯子和其他一些陶器,另一個里陳列著一組隨手撿來的小玩意:貝殼、一隻斯特福郡的小瓷狗、一個插著幾片羽毛的小果醬瓶子。一張單人床擺在窗戶底下,上面蓋著毯子。一個翻過來放的箱子充當飯桌和書桌。僅有的兩張椅子是那種別人野餐時用的可折迭帆布椅。達格利什想起在一份五彩繽紛的周日副刊上看過的一篇文章,談論如何裝飾臥室兼起居室,費用可以不超過50英鎊。阿諾德·道森裝修自己房間的花費不超過這個數目的一半。但這個房間也並不令人討厭。每一樣東西都很實用、很簡單。從趣味來看,或許它容易造成幽閉、恐怖的氣氛,有些東西像著了魔似的過於整潔,還有它那種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間的方式,使它沒有任何空閒。這是一個自給自足、井井有條的男人的房間,正如他自己告訴達格利什的那樣:需要的東西他樣樣都有。

  房客和房間很相配。他幾乎顯得過於整潔。他是一個年輕人,20多歲,達格利什想。他的淺黃色翻領套衫很整潔,袖口整整齊齊地卷上去,兩隻袖口卷得一樣高,從脖頸處可以看到一圈雪白的襯衣領。他的藍色牛仔褲雖然褪了色,卻沒有一點污漬,而且經過了仔細的洗熨。每一條褲腿中央都有一條折縫,褲腳邊往上翻著,用針仔細地縫到了位,給這一非正式的套裝帶來了一種奇怪的不協調感。他沒穿襪子,皮涼鞋是那種兒童們常穿的扣帶款。他的頭髮漂亮而濃密,圍住了他的臉,使他看起來像一個中世紀的侍從。頭髮以下光滑的臉很具骨感,使他看起來有些敏感,鼻子線條蜿蜒,有些過大,嘴巴不太大,嘴形很好,透出一點容易生氣的痕跡。但他最為突出的特徵是耳朵。它們是達格利什看到過的男人臉上長得最小的耳朵,在耳尖處幾乎沒有了顏色,看起來像是用蠟做的。他坐在一個翻過來的橙子箱上,雙手隨意地擱在膝蓋上,一雙警惕的眼睛看著達格利什。他彷佛坐在一張超現實主義油畫的中央,在抽像複雜背景的映襯下,顯得那麼奇特、刻板。達格利什拖出一個箱子,在年輕人對面坐下。他說:「你當然知道她死了。」

  「知道,我在今早的報紙上看到了。」

  「你知道她懷孕了嗎?」

  這句話至少使他發生了一些情緒變化。年輕人緊張的臉變白了。他的頭猛地往上一動,默默看著達格利什,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不,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

  「她懷孕將近三個月了,是你的孩子嗎?」

  道森低頭看著雙手:「我想有可能。我沒採取什麼防範措施,如果那就是你的意思。她告訴我不用擔心,她會有辦法的。畢竟她是個護士。我想她知道該怎麼照料自己。」

  「那正是我擔心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不覺得最好把這件事告訴我嗎?」

  「我必須說嗎?」

  「不,你可以什麼都不說,可以要求見一個律師,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惹出很多麻煩,無期限地拖延下去。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沒人指控你殺了她。但是有人殺了她。你了解她,大概還喜歡過她。不管怎樣,喜歡過一段時間。如果你想得到幫助,最好是把你知道的關於她的每件事都告訴我。」

  道森慢慢地站起身來,像老人那樣笨拙而緩慢地移動。他四下看著,好像被弄得暈頭轉向了,然後說道:「我來沏點茶。」

  他拖著腳步走到一個雙頭灶前,煤氣灶就安在粗製的未曾用過的壁爐右邊。他舉起水壺掂掂重量,彷佛在看裡面的水夠不夠,然後打開煤氣灶。他從一個箱子裡拿出兩個水瓶,把它們放在遠處另一個箱子上,然後將箱子拖到他和達格利什中間。箱子裡放著幾張整整齊齊迭好的報紙,似乎還沒有看過。他在箱子上鋪了一張報紙,擺出帶藍邊的大水杯和一瓶牛奶,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彷佛他們要用有王冠標記的德比瓷器喝茶一樣。他一直到茶沏好才開口:「我不是她唯一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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