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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懸崖空谷

  “是啊,Fortuna。你是下一個我嗎?”一個尾音上挑的暗啞聲音突然在房間裡迴響。這聲音就好像一杯甜而粗糙的砂糖奶昔。

  阿格尼斯聽到這聲音,一驚,弗爾特納從手中滑落。她連忙伸手去抓,沒讓這把寶貴的、神秘的劍掉在地上。這可是和艾薇一起逛街的紀念品呀。

  “什麼人?出來,別裝神弄鬼的。”阿格尼斯喊道。

  “我要是出來了,才是在裝神弄鬼,尊敬的騎士。”阿格尼斯聽出這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介於小孩子的柔軟和青年的堅韌之間,是少年特有的甜而沙啞的嗓音。而且,他叫她“尊敬的騎士”。阿格尼斯猶疑起來,疑心消了大半。

  一團光影漸漸在阿格尼斯房間的正中央顯形。那是一個全身都被光芒籠罩的男孩子。他穿著白色的夾克衫和藍色的牛仔褲。這對在城堡生活的阿格尼斯來說是奇裝異服了。少年大約十五歲年紀,有一頭漂亮的淺色金髮。當他看著她時,阿格尼斯幾乎是倒抽一口冷氣:他祖母綠色的杏眼好像艾薇,都是又機靈又大膽的。

  “我叫路希安。你大概聽說過我吧?就是那個贏了一場決鬥,卻毀了一個世界的蠢傢伙。”路希安說著,看到阿格尼斯搖頭,於是擺擺手,“沒聽過?我來早了?那好吧,這個不急。”

  路希安想上前兩步,卻發現自己被定在了屋子正中央動彈不得,於是嘟囔一句“看來技術還有待改進”,跺跺腳。他重新看向阿格尼斯,苦笑道: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的英雄。我沒能做到這一點。我們本來那麼要好,可是我卻害死了他——害死了最高貴的人、我最憧憬的人。你不要再犯我的錯誤了,騎士殿下。你必須答應我,你不會傷害她。”

  “誰?我不會傷害誰?”

  “艾弗利·安可。”路希安盯著阿格尼斯的鉛灰色眼睛,“答應我。阿格尼斯·洛斯提,現在就答應我。”

  “艾薇?艾薇不姓安可。”阿格尼斯困惑道。

  “她就叫艾弗利·安可。但是不管她姓什麼,你都得現在保證。你不保證,我就不走。”

  “我保證。”女騎士點點頭,毫不猶豫,“我不會傷害艾薇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拼盡全力保護她。”

  路希安的綠眼睛眨了眨。他眼中一點點亮色閃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主導的英雄的時代,他仰望過那個人。他欽佩他、他羨慕他、他希望成為他、他希望保護他,可是,儘管他的本意是展開白色鳥兒的翅膀將阿爾維斯包裹守護,最終的結局卻是……他以光明之名將他推入絕望的寒淵。

  他依稀記得,好久以前,故事一開始時,在那個老氣的鐘表店,他接住了被莉迪亞的力量撞飛的阿爾維斯。他們擁抱著在地面上滑行好長的距離。他那時的誓言,和此時的女騎士說不清的相像。只是,那個他在露辛達的房子裡緊緊地抱過的、撫摸過褐發的人,已經隨著時間的風消散在記憶模糊的縫隙里。

  路希安點點頭。他的影像隨即消失。阿格尼斯·洛斯提愣了一下,然後走到房間正中央轉悠,沒看見任何路希安出現過的證據。她認為,她是不可能傷害艾薇的。她沒有理由這樣做。路希安的問題是荒唐的。於是,她就全當這是一個臆想出的夢境,拿起弗爾特納,出門練劍去了。

  路希安睜開眼睛。他的身前放著一台純白色的有九個齒輪的儀器。這位十二級法師從白色儀器邊走開,坐在一旁的白色地面上。他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好像很冷一樣,前前後後地搖晃著自己,好像海面上折斷了帆的航船。

  “我終於明白了,阿爾維斯。我明白你說的冷是怎樣的感覺了。可是,在我感到冷的時候,我卻不記得你是怎樣笑的了……”

  路希安自言自語著。他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一點點阿爾維斯存在過的證明。可是,他看不清。褐發少年在他的記憶中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幾千年的時光啊,他已經快要忘記他了。他不記得他是怎樣風度翩翩地向莉迪亞欠身,不記得他是怎樣優雅地拿起茶杯,不記得他是怎樣為他路希安講解科學問題,不記得他對他說“憧憬”的時候,聲音是如何顫抖的。

  最糟糕的是,他快要忘記那笑容了。那個罕見的不擺架子的、天使一般的、溫暖的笑容。他已經忘掉阿爾維斯的眉眼了。他已經感受不到那擁抱的溫度了。有時候,那段久遠的記憶像霧。散掉之後,什麼都沒有剩下,所以,從來都沒有起過霧。

  只有冰一樣的寒冷,是不變的真理。

  *****

  艾弗利憤憤地跺著腳走出來,一路拽著弗洛里安橫穿銀杏林來到荒原上。沒了銀杏林的保護,荒原上強勁的風差點把她吹一個跟頭。她掙扎著站穩腳跟,往城堡的方向走。

  “哎,艾弗利!艾弗利!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嗎?”弗洛里安掙脫出艾弗利的抓握,小跑到艾弗利身前攔住她。一向表情平淡的弗洛里安現在十分焦急。

  “讓開,精靈小子。”艾弗利語氣不善,伸手就要去拿弗洛里安的胸針。弗洛里安連忙一下子躲開她的手,又順勢拉住她的手,強迫她聽下去:

  “滅寂絕非大度的神明,艾弗利。他不算斤斤計較,不像我的神事事嚴明,在細節處常常因為嫌麻煩網開一面,可是他一旦計較起來,報復將是無窮無盡的。你也看到了,他為了復仇,不惜毀掉半個後生代,不惜將人類滅絕。他甚至要抹消我的神的存在。你真的不害怕嗎?”

  “不。我聽到了一個噁心至極的陰謀。我合理地發泄了我的怒火。我認為我做得漂亮極了。這有什麼問題嗎?”艾弗利仰起頭不服氣地反問道。

  “大有問題。”弗洛里安嘆了口氣,直白地說,“你潑了神酒。”

  “啊?”

  “科林沒有告訴過你嗎?浪費神酒後果嚴重,而且你是在往神酒的主人身上潑酒。”

  “好像……在山茶酒吧,那傢伙是提過一次來著。”艾弗利有點慌,笑得沒有底氣,“不就是一杯酒嗎,能有什麼後果……啊?”

  “詛咒。這是詛咒,艾弗利。滅寂的神酒是一種變形的庇佑。你大概知道,在創世代的暗之境,庇佑在月亮池裡。浸染了月亮池中的神力,就可以不被污濁腐化。神酒是一樣的東西。

  “神酒和池水的區別,在於池水是永久有效的。除非得到庇佑的人把它分給別人,否則強度可以持續到永遠,至少幾百年不成問題。但神酒面向所有魔法生物。滅寂沒有那麼強的神力支撐所有人,神酒的力量相對的就會弱很多,只能讓人清醒,或者感到愉悅。

  “這種庇佑不是無條件的。接受酒的人必須恭敬。如果神酒被浪費了,它就會變成一種詛咒。詛咒的具體條例我並不清楚,但我聽說,大概是永遠也得不到最想要的東西。更何況,你還把酒潑到滅寂臉上了。他如果不想方設法懲罰你,太陽就得從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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