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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這桂花酒好喝嗎?”春泥問道。

  許雅傾點點頭:“這是哪裡買來的。口感與我往日喝的桂花酒極為不同。”

  春泥笑得燦爛:“這哪裡買得到,這是去年小姐親自釀的。”

  許雅傾一怔,恍然隔世:“這是書恩釀的?”

  “小姐知道你酷愛喝酒,便花重金去酒坊請人教。當時她糟蹋了不下幾十壇原料,總算成功了。正是你現在喝的這個。”

  難怪這樣甜,這一絲一縷都是趙書恩的心意。許雅傾這想著,又不禁拿起舀勺喝了一口。

  “去年中秋我與小姐一同埋下這些桂花酒,當時小姐很是期盼地說,她要等到今年陪你一起喝完這些酒。”

  許雅傾一陣傷懷,她看著那壇芬芳的桂花酒。清澈酒面隱隱倒影出一張天真的笑臉,那個笑臉仿佛在說:“明年這時候,夫君就可以喝到我親手釀造的酒了。今後就不止茗娘一個識得釀酒,我也可以給夫君釀。釀一輩子都可以!”

  滴答一聲,一地滾熱咸澀的液體落進酒里,許雅傾慌忙另過頭去。

  才拭乾淚水,便見許雅倫手持一疊書本從大門走了進來。他見了春泥,滿眼都是深深的眷顧。對旁人視若無睹,他越過許雅傾,將書本伸到春泥跟前興奮地向她介紹:“娘子,你看我又尋到了幾本特別有意思的書,今晚便念給我們的孩兒知。”

  春泥聽了哭笑不得:“這才三個月,他怎會聽得到啊。怕是你自己想看這些書吧,不要給自己找藉口。”

  “一本書我們一家人都可受益,這又有什麼不好的?等孩兒出世,若是男兒,我便讓他去考科舉,當個金科狀元。若是女兒,我便讓她成為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他日讓她嫁個。這樣我們的孫兒也可沾得書卷氣息。”許雅倫幸福地將春泥擁入懷中,與她一道計劃未來。

  “你啊,想得這麼長遠,孩子都未出世,你便連孫兒都想好了。”春泥倚在許雅倫懷裡笑得一臉甜蜜,眉眼中的透出一股發自內心的幸福來。

  許雅傾看見這兩人肆無忌憚地展示恩愛,她不住捋了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春泥看了,笑得更燦爛:“是不是覺得我們很肉麻?從前你跟小姐在一起時,我們也是這樣感覺的。”

  “雅傾,現在你我都自由了,沒有什麼使命可維持。你大可如我這般去追求自己所愛。”許雅倫勸道,“去將趙小姐帶回來吧,許家還是需要一個持家人。你在外,她在內。這樣才是家啊。”

  許雅傾聽完,心底一陣觸動,正在這時,秋月的聲音從府外傳來,聲音清澈又飛揚,仿佛飄忽上了雲端。像是個好消息。

  “表姐!!表姐,趙公子來信了!!”

  秋月從大門處衝進來,不慎絆倒台階,跌帶地上滾了一圈,又馬上爬起。不顧滿面狼狽,他抑制不住狂喜地將信函托到了許雅傾面前。

  “快點看看,趙公子說了什麼!”

  許雅傾拿著信,厚厚一疊,像是夾著一張帖子般的厚度。信封上規整地寫著:許雅傾親啟。

  許雅傾拆開信函,果然看見一張帖子。抽出一半,便見帖子主題:請柬。

  秋月見了,更是抑制不住的手舞足蹈:“這是邀請帖嗎,是不是趙公子邀請我們到鎮江去?是不是證明趙公子原諒我們了?我們是不是又可以見到他們了?”

  許雅傾內心一陣喜悅驅使,加快速度將邀請帖張開,落入眼帘的便是這樣一行字:

  ……趙書恩與玉昇煙青梅竹馬之緣,聯珠之意已決。八月十四日六合正相應。

  許雅傾愕然頓住,欣喜余意還未散盡。

  “裡面寫了什麼?有沒有寫讓我們什麼時候過去?表姐,你說話啊!”

  見許雅傾面色不對,許雅倫湊上前來看了請柬一眼,不住一嘆:“趙小姐改嫁了。日子還是昨日,想挽回也來不及了。”

  “什麼!!”秋月亦錯愕。趙書丞寄予了一封過了期的請柬到許府,目的怕是想從根斬斷許家對趙書恩的余念。

  “這個玉昇煙是何方人士?”許雅倫不禁問道。

  春泥聽了,陣陣驚異,片刻一想又覺情理之中。她嘆了口氣解釋道:“玉昇煙是趙府私塾先生的兒子。長小姐三歲,與小姐是青梅竹馬。他一直都對小姐懷有好感,只是自身殘缺與身份問題令他一直不敢開口。”

  “這個自身殘缺是什麼意思?”許雅倫又不解。

  “玉公子就是個藥罐子,風一吹就病倒。一年四季只能呆在屋裡,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風吹不能日曬,總之矜貴得很。從前在趙府我們都喊他‘玉嬌兒’。”

  “表姐。”秋月怯怯地喚了聲,春泥與許雅倫停止交流,尋聲望去。方才一陣空白中,許雅傾竟悄無聲息地流了滿面淚水。

  今日正值中秋月。全家人都在團聚,許雅傾卻提前告退,她來到從前與趙書恩合居的屋前,鞦韆還在,卻不再有人去蕩漾。許雅倫與春泥成婚後便搬離此地,這裡已經成一片充滿回憶的故地。

  許雅傾抬起酒罈大口灌著,甜酒穿腸過,悲戚心中落。酒有多甜,她便有多苦。一年份的酒轉眼便喝乾了,這一壇酒,包含多了多少回的失敗才釀成的,也包含了一個人無限的愛意與真心。

  喝空的酒罈變得輕飄,壇低隱隱反射著月光,有一些痕跡顯露了出來。有筆有畫,像是留有一行字。許雅傾從醉中立即坐直身子,藉助月光看清了那一行字:

  夫君若能見此字,便是酒甚合口。寫之時是今日,見之時是來年。願吾能伴夫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書恩留。

  許雅傾徒然將酒罈抱在懷裡,無助絕望地大哭了起來。現在本該是與這個釀酒人一同共享,互道心意的時候,天意卻讓這兩人從去年花下客,成為了今日的分飛蝶。

  即便許雅傾得到了團聚,得到了家業壯闊,可遠遠不能彌補失去趙書恩的痛心。忽然一陣念白閃入許雅傾心頭,她豁然頓住。清和鎮,寧和廟,那個老太婆說過什麼來著!

  她會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隨之換來一件東西。

  她已經失去了不少重要的東西,可遲遲不見“替換”而來的東西。到底到底替換而來的是什麼?許雅傾定然要討個說法。她頂著酒意,連夜騎馬往清和鎮趕去。

  中秋才過,人們才盼來一場團圓,福分未享受完,所以前來寧和廟的人並不多。許雅傾在寧和廟前落馬,盛夏的寧和廟卻也沒有絲毫繁茂之態。那殘破的建築隱在森森的密林間,陽光照不透全景,便落出一副一半在陰一半在陽的詭異之貌。

  天時尚早,寧和廟前的攤販卻已開了市。那曾令許雅傾避之不及的香火攤子,一如既往地擺在廟前,猶如一件陪襯那樣。那個老婆子仿佛永遠都坐在那個位置,保持那個姿勢等著香客上門。像一尊石佛。

  許雅傾大步向前,張口呵來一陣桂花醺氣:“婆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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