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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娶蕭湘!我要娶她!”他驀然大吼。

  “淞兒,你不是說真的吧?”蘇振寰驚訝地張大嘴巴。他前陣子不是還頑固地非退婚不可嗎?

  蘇-淞低啞地笑了起來,昏亂的眼神已完全喪失了理智。“真的,當然是真的。”

  既然他得不到梅兒,得不到幸福,那就讓全世界的人都跟著他一塊毀滅吧!

  因為他的答案,所以蘇蕭兩家的婚事也開始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在一連串納采、問吉、送訂等接踵而來的繁瑣過程中,他有時候也會清醒過來,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

  可是這時候卻總十分地短暫。他覺得自己好像硬生生分成了兩個人,靈魂中永遠有兩股勢力在交鋒相擊、在不停爭鬥,憤世嫉俗的一方總是比較強大,每每壓過了他的理智,硬生生在中途扼斷了他呼喊停止的呼聲。

  他知道這是逼著自己往千仞斷崖的絕路上走,可是為什麼要這麼走?為什麼不停下來?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思考。

  他們回璇州的日子漸漸近了,那壓鎮在他胸口的石頭仿佛一天比一天增大、一天比一天加重。

  她真的不打算回頭了嗎?他從堆滿喜氣紅彩的房間出來,靠在迴廊的樑柱上虛弱地喘氣,仿佛不這樣就無法呼吸。

  梅兒、梅兒,如果她知道他為了她這麼痛苦,哪怕是同情都好,她會不會回頭?

  “蘇-淞,你真沒用,怎麼會這麼可悲?”他察覺了自己想法的卑微,不禁嗤笑出聲,惡狠狠地嘲笑自己。

  他知道她不會的。明天,就是明天!她和李熾就要起程返回璇州了,而自此之後,他們也將不再有任何聯繫了。

  只要過了這道關卡,一切便會回歸平靜了吧?他也開始累了,這每天為了她連呼吸都覺得痛苦的自己。如果忘了她,他的心應該就能回到原有的寧靜,不再興波瀾。哪怕是索然無味的人生,如今也覺得求之而不可得。如果愛人的結果終究只會留下痛苦,那他自此都不要再愛了。

  他要忘了她,他對自己發誓,從今以後,他會忘了她-

  星裹在重重錦被中,虛弱地靠在車廂的壁上,失神的臉龐包圍在顏色鮮麗的綢緞中只顯得更加蒼白。馬車的輪子行走在曲折蜿蜓的狹隘山路上,即便是精心打造的車廂也不禁些微地額簸。

  “星兒,你沒事吧?”安國長公主開心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觸手卻只見一片濕,她不禁黛眉微凝。

  她還忘不了那蘇-淞嗎?

  “我沒事,你不要管我。”-星將臉埋到被子裡,躲開了母親的關懷。

  其實她知道不能怨母親,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是上天不該造出她這個孽障,到哪兒都只落得帶給人厄運的下場。可是……她還是忍不住那心底偶爾會引發迸出的濃濃怨懟。為什麼李熾要多事?為什麼她要來呢?哪怕是短短的生命,能夠死在他的身邊,也總比她現在這樣拖著雖生猶死好啊!-

  星抱著錦被,無法抑制地哭泣和顫抖。

  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吧!她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星愈哭愈厲害,全心都在吶喊著同一句話、同一個名字。

  昱淞哥,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

  在遙遠的山岡上,騎乘在馬上的蘇-淞微微震動了一下,但是他緊緊地抓住韁繩,用力得隱隱地顫抖,強烈地命令自己一動也不准動。

  黯灰的眼眸淡然地望著山腳下冗長的車隊,李熾正威風凜凜地駕馬於前領隊,她會是在哪一輛車裡呢?

  但是無論如何,這些也都不重要了。

  這是他給自己的最後期限,也是最後的寬容。他來看她最後一眼,從今天以後,他就一定會忘了她了。

  眼看著馬車隆隆揚起滾滾沙煙,漸漸地愈走愈遠,他的手緊抓著馬韁,血漬一點一點染紅了韁繩。終於在車隊漸漸行入了山路的尾聲後,他竟猛然揮起馬鞭,吃痛的駿馬在山稜的弧線上狂奔了起來。

  他發狂地追著,捨不得讓車隊的痕跡輕易消失在眼前,但山岡有盡頭,一如他的留戀無法延續到永久,在景陽岡的斷崖前,他不得不勒住了馬蹄。

  最後一輛馬車緩緩地彎過了山鄉,什麼也沒留下,只有那漫天的迷濛塵煙。

  “-星……”他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眼眸還不肯放鬆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他努力地想看清楚,但漫漫的塵煙模糊的不僅是世界,也一併蒙上了他的眼睛。

  這果然是最後……真的是最後了……猛然席捲而上的心痛包圍住他整個人,他不由得伏在馬背上,讓思念的痛楚藉由奔流的淚水最後一次放肆。

  “-星──”

  狠狠地從夢中醒來,蘇-淞還余神未定。

  “昱淞哥,你還好嗎?”一道輕柔已極的聲響從他身邊傳來,蘇-淞愣然地回頭一看,才發現是他那已成親五年的妻子。

  妻子。

  他望著蕭湘於搖曳燈火下更顯清麗無匹的臉龐,不禁泛起微微苦笑,心神徐徐落回現實之中。

  是啊,他已經成親了。那些夢境也全都變成前塵往事了。

  他心中五味雜陳,咀嚼著難以形容的苦澀滋味。事已至此,再要他重新論斷當初的決定,他也已經說不出對或者是錯了。

  他並非真心所願地娶了蕭湘,充其量也只是一時激憤之下的結果,但沒想到的是,這麼做竟提供了兩個人的避風港。他逃避了鎮日思念-星的椎心痛苦,而蕭湘也從家人無日無夜狠心催逼的噩夢下解脫。他們現在都過得很平靜,雖然沒有所謂的喜悅,但是連憂愁都感覺不到了。

  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應該就是所謂人生的境界了吧。

  他實在應該安於目前這種安穩的生活,唯一的困擾就只有那些無意間湧上的夢境,總會不時地在心頭灑落一片濃濃的惆悵。

  她和李熾現在好嗎?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卻又不敢多想,正如他五年來不敢探聽任何有關他們的消息,怕只怕心中好不容易築起的危險的均衡,又會在那一剎那間瓦解崩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調勻那驀然又有些不穩的呼吸。不,說好再也不想的了,他何苦還要庸人自優呢?

  他甩甩頭,像是要拋開那些縈繞心頭的無謂想念。他舉眸望向蕭湘,面上又如同以往地呈現一片祥和的溫和笑意。

  “這麼晚了還沒睡?”他關懷地問。

  “窗外月光亮得很,我睡不著。”蕭湘也笑了,神情悠悠忽忽。“想到後院稍坐,經過你的房門,聽見有聲音,順便進來看一看。”她輕聲道。雖然名為夫妻,但五年來他們私下一直以兄妹相待,分房而居。

  “你又睡不著了嗎?”蘇-淞微微皺眉,但隨即又鬆開,他起身替自己披了件藏青外衣,搖搖頭笑道:“算了,反正我也睡不下了,不如一同走走吧。”

  他帶著蕭湘一同走出了遠香堂,深秋月色分外清澈,兩人分坐石桌兩頭,望著如水明月,同樣悠悠地出了神。

  “昱淞哥……”靜了許久,蕭湘首先出了聲,那清淡的語調逸散在空中,平添幾許空靈。“年關近了,威遠侯府會舉辦花宴,我看……我還是不去了吧。”

  蘇-淞回眸望她,卻見她沉默地低著際首。“是娘又對你說了什麼嗎?”他不由得嘆氣,心下瞭然。

  蕭湘與嘯風的戀情鬧得滿城風雨、轟轟烈烈,加上進門沒多久,爹便因病亡故,娘自此一直認為是蕭湘身帶不潔厄運,對她從沒好臉色。

  “不是婆婆。”蕭湘安靜地搖頭。“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胡說。你是我嘉靖公的妻子,哪有例行赴宴你不隨行的道理。”他嚴肅說道。之前的大宴小會她藉口躲掉,他都認為情有可原,但今年的威遠侯府為慶祝孫兒滿月,特別大張旗鼓地將例年舉行的花宴又辦得更加盛大,發下的邀帖擺明不到便是不給他面子,到那時全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貴族都會到齊,他們又豈可……

  蘇-淞忽地頓住,領悟了蕭湘缺席的原由。

  他凝視著蕭湘,只見她又對著天上明月深深地出神,那白皙無瑕的肌膚在月色映照下更似塊沁著水意的寒玉,月下美人如玉,但她想著的、思念著的又是誰呢?

  “湘妹。”他話音中有低沉的震動。

  “嗯?”

  “如果……如果你曾很深、很深地愛過一個人,有辦法不再想他,將他從心頭抹去嗎?”他心口隱隱地顫抖,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蕭湘仍舊望著明月,似乎過了好久好久之後,她才緩緩地回眸,對他投以一個悠遠至極的微笑。

  不用再多餘的話語,蘇-淞也不禁笑了。他緩緩站起身,伸手將她身上的披肩扶正。他溫柔地拍了拍她,輕聲道:“夜深露重,你也別太晚睡了,趕緊回房吧。”

  “嗯。”蕭湘柔順地點頭。

  蘇-淞轉身回房,在遠香堂的門口,回首望了猶獨坐在庭院中的嬌妻最後一眼,終於逸出了那深藏心底的深長嘆息。

  不可能的。不管經過了多久……

  他大嘆了一聲,漾出慘澹的苦笑。他又何須問呢?這一點,他豈不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嗎?

  “啊──”-

  星忍受不住椎心刺骨的痛楚,終於在一聲悽厲的慘叫過後,重重暈死了過去,瀰漫著腥味的斗室中,一切又回歸寂靜。

  安國長公主瞅著女兒昏迷的臉龐,一時失望和憤怒同時洶湧襲上心頭。她猛然狠狠摔下了手中的瓷碗,伴隨著匡啷的碎片,濃稠的血漿飛濺開來灑滿一地鮮紅。

  “沒用、沒用,全都沒用!”

  她氣憤不已地瞪著地上的血一行,美眸中儘是一片懊惱與不信。

  為什麼?都已經試了那麼多人了,為什麼沒一個能成為解救星兒的良引?

  當年她為了星兒生來痼有的寒疾四處求醫問卜的時候,那名贈她火龍膽的道姑明明是這樣和她說的呀!

  要治星兒的病除了火龍膽之外別無他方,而火龍膽型如石,性也如石,唯一能引出火龍膽藥性的只有愛人的血!

  為了挽救星兒的性命,她已經是什麼也不顧了,哪怕是要她殺人也在所不惜。可是就從那最頭先的犧牲者開始,星兒的病情非但沒見一點起色,還因為體內逐漸囤積、化解不開的火龍膽而更加惡化。

  酷熱和極寒兩股厲氣在她體內相互衝擊,每當發作起來,卻不是一句痛不欲生可以了結,那簡直是非人能挨的!每每見-星慘白著臉色在床榻掙扎輾轉的痛苦模樣,她這做母親的心更是宛如被刀狠狠地絞,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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