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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澈心中甚是驚奇,只道這個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怎麼說出來的話卻像大人一般?殊不知這子桑家血脈一向地頂天立地,即使今日這小世子方七八歲年紀,但是舉手抬足之間早已有了胸懷天下的氣度。

  “你是柏相長孫?”小世子的口氣一貫穩健。

  “嗯,我叫柏澈。你是明王的兒子?”柏澈又問。

  “對。”小世子淡淡一笑:“我叫子桑言,橫豎正直,言論天下的言!”

  柏澈怔了怔。相信再沒有誰可以有這一種氣勢、年紀輕輕,便有著一股談笑風生無畏無懼的氣勢!多年後的自己看到了同為子桑家血脈的子桑聿,方才明白到這一個家族之人的帝王氣勢渾然天成,哪裡是他人可比擬。

  一個是親王世子,一個是權臣長子。那段時間,因為柏道成和明王子桑揚的密謀來往密切而逐漸熟悉、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就像是一生下來便是親兄弟,左手和右手那般不能分離。

  兩年、他們這兩年來一直不曾疏離過對方。

  順和四十八年元陽節前,本該是兩個孩童之間的見面時間了,可是柏道成卻勒令家中僕人守好家門,保護好一家大小,萬不能隨意出去。

  “爹!我要出去!我想和言兒玩!”已是九歲的柏澈哭鬧不休。

  “澈兒,你且忍一忍。過了這幾天,你就可以和世子玩個夠了!”柏道成看回皇城方向,心中又將計劃堅定了幾分:這次的行動,只許勝,不許敗!若是敗了,我便對不住我柏家多年累積的基業了!

  即使柏道成說了不許出去,可是年幼不知事的柏澈心中只想著玩樂之事,哪裡肯依。趁著柏道成帶了家中的侍衛出門,柏澈便偷偷地去了後門方向、從牆角邊的一個狗洞,鑽出了禁錮自己的家門。

  言兒,我出來了!

  柏澈臉上不禁揚起一抹笑意,興沖沖地往王府而去。

  “呵,你們既然是皇家之人,便應該早早想過,有一天會因為皇權糾紛而死!今日我柏道成親自結果了你們,那就是意味著這片王朝的未來帝王親自待見你們!九泉之下,你們也可以安息了!”

  明王府前院,跪著王府上下幾百人口。其中跪在前頭的,便是明王正妃,以及她為明王誕下的一雙兒女。

  “親衛們!動手!”

  柏道成一聲令下,只覺眼前血光四濺,哀聲不斷。可是僅僅是那麼一瞬,明王前院便已經滿地死屍,血流成河。柏道成淡漠地看著伏倒在自己跟前的屍體,一腳踢開。“此地不能久留,我們還是先行離去。”

  “是,大人。”

  當這些人轉身離開,卻不知牆根下有一個少年正瑟瑟發抖。

  他拼了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的那一片血紅。他的眼裡不斷地流著眼淚,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整個世界。“言…”他只能哽咽地發出幾個音節,緊緊地看著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

  在地上癱坐了很久,確認剛才的人已經離去,柏澈方從雜物堆下爬了出來,僵硬地朝心中所向爬去…

  明王世子子桑言,這一個打小就持著威嚴的小小少年,即使死,也是皺著眉,握緊拳頭。柏澈含淚地想將他的手攤開,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半刻,柏澈還是選擇了不動他一分一毫:因為帝王家的血性骨肉,是不甘心這樣窩囊死去的。

  柏澈的心裡很難受,只覺得自己的眼淚是流不完了。

  為什麼,為什么爹要殺了言兒?

  這一個問題,在不久之後便得到了解答。

  僅僅是過了兩天,昔日的父親便變成了父皇,自己這個‘柏相長孫’的身份也變成了‘大寧皇太子’。皇位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滅絕人性?柏澈強壓著心底里的這一件痛徹心扉的事情,從不過問他的父親關於皇帝、關於皇位的感受。

  可是也從那時開始,心裡對死去的子桑言有著無限的懷念。

  不知道是對子桑言的感情,還是想報復自己的親生父親。堂堂太子,分桃斷袖!當這件事情傳入柏道成的耳中時,年已十八的柏澈站在柏道成跟前,生生地挨了一巴掌。

  “逆子!你身為大寧儲君,怎可做出這等敗壞朝綱之事!”

  柏澈看著他震怒,心裏面的傷痛卻是緩解了好多。

  時隔多年,本來以為自己的心裡早已經不為子桑言起任何波瀾、豈料那日見太子妃家中年幼的弟弟,卻是和記憶中的那個不羈少年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是言兒的轉世嗎?

  的確是一時衝動和不該,才會對他做了那樣的事情。

  “言兒…言兒…我來了,為什麼你卻不回答我…你起來啊,你醒一醒啊,我們說好了要去騎馬射箭,比一比誰更厲害的啊!言兒,你起來啊,言兒…”

  兒時跪倒在子桑言身邊的話語又迴蕩在耳邊,柏澈心中一痛,早已哭成淚人。

  你說話好奇怪,好像大人那般口氣。

  因為我是男子漢。

  我也是男子漢吶。

  而且,我姓子桑!

  ☆、第22章 心愈堅

  如今是大寧安統十七年五月中旬,子桑聿攻下洛關城後的不久。

  大寧京都。

  -公主,皇上口諭,讓你進宮面聖。

  -嗯,勞煩公公了。

  卓公公的神色有些遲疑,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公公?有何事?

  -皇上最近的心情都不大好,公主此去,一定要萬分小心。

  -嗯,本宮知道了。

  御輦還在往皇宮的方向不緩不慢地走著,柏傾冉閉目坐在輦中,心神突然有些不安。這些日子以來,父皇是從來沒有召見過自己的。興許,是因為聿的起義,因為心裡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所以不想看到自己。可是今日,卻為何召見自己?

  只怕不是父女團聚,而是對某個人不利的鋪墊。

  那個人,又會不會是她?

  柏傾冉的心揪了一下。

  又是這層層圍繞的宮牆,又是那一間一間重重疊疊的宮殿。皇宮之內還四處篆刻著前延時期延留下來的圖騰紋路以及飛瓦當,一面面精繡著‘寧’字的皇旗又在宣洩著柏家的安統主權。安統…是了…

  柏傾冉坐在御輦驀然想到,自己父皇所改年號的深意。從十七年前登基開始,他便為這個新王朝改元為‘安統’;然而,前朝儲君太子的字諱,正是‘統’字。

  順理成章一般登基上位,從權臣變為真龍天子;滿朝文武,無人異議,明揚之變,在次日便重拾朝綱新帝改元。這是自己的父親多少年的謀劃,又是那個前朝太子給了多少的順水推舟?十七年的隱忍,一個遺孤公主,在一眾部下的計劃之中,深入皇家;如今時機一到便揭竿起義遇水化龍……

  父皇,這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裡,你只顧著自己的成帝大業,卻又有沒有去認真想過自己的定位?或者,你一直都是處於別人的玩弄之中啊…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寧和殿了,皇上正在殿內等著您。”

  柏傾冉應了一聲,不再答話。

  如果說往日進宮覲見自己的父親一向有著壓抑的沉重,那麼今日,這樣的感覺便是比往日來得更甚。柏傾冉站在柏道成的下列,只是一直低頭不語,等待著自己父親開口。

  “冉兒最近…可好?”

  柏道成沉吟了許久,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心中揪痛。

  該說什麼感受?只是覺得自己呵護了十七年的愛女就在那麼一霎被自己拱手送予了那個狼子野心的前朝遺孤。如今天下,怕是都在說著自己糊塗吧?這可是已經身為皇家的柏氏一個生命污點,抹不去且刻在心底里的恥辱感!

  “父皇掛心了,女兒一切都好。”

  短暫兩句問答,父女二人竟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之中。一時之間尷尬的氣氛蔓延了整個寧和殿,讓柏道成覺得心中鬱悶。

  “日前,寧國公給朕遞了一份奏摺。”柏道成坐在御桌跟前,似是隨手地抽起一本奏摺來打開:“說是駙馬既已叛亂成為皇家之敵,公主必然就會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上。寧國公的獨子顏方容,特此向朕提親,表示不介意公主曾侍一夫,一切以皇家名譽為重。”說完,柏道成若有所思地去看自己的女兒。

  柏傾冉很平靜,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

  只是此時此刻,柏傾冉的內心的確是慌亂了。如果說自己不願意另嫁他人,那麼就表示自己和駙馬站在同一戰線,不管是大義還是小義,都會被天下人所不齒……可是如果改嫁…自己那顆已經交託了女子的心,又怎麼能去接受另外一個人呢。

  現在座上的父親做這一番話,就是想聽到自己的一個回答。

  “父皇,駙馬叛亂不假,但我若此時改嫁,位置雖然不再尷尬,可是世人定會留下言論,說女兒這個公主,放蕩不堪!”

  柏傾冉倔強地抬起頭來直視他,與往日沉穩清冷的性子截然相反。

  始料未及地,柏道成似乎沒有一絲震驚之意。

  “冉兒莫急,父皇處事,定會考慮周全的。”柏道成既是柏傾冉的生父,十幾年的相處雖然算不上很了解女兒,但是對於她一心一人的心思,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冉兒乃是我大寧公主,在家與國的問題上,定然會分清是非吧?”

  “是…”柏傾冉有些不安。

  “如今駙馬叛亂,打著前延的旗子意圖謀了我大寧的江山,此舉,實在是人神共憤,萬不能忍讓的。冉兒與駙馬有夫妻之情,很應該去力勸駙馬走回正道。”最後一句話,柏道成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座下的人,嚴峻的表情里滿是不容抗拒的意味。

  “父皇…”

  “即日,你便書信一封遞予駙馬,就說你身懷有孕。”柏道成眯fèng了一下眼睛,一切似乎都已經在掌握之中:“朕看過宮人記錄,駙馬離開京城之前,你們也有過床事。就說你腹中懷了他的孩兒,若是執迷不悟,這個孩子,朕絕不袒護!”

  柏傾冉一驚,後背似是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先不說此計對駙馬無效,因為兩個女子之間沒有孩兒可言。可是座上的父親,怎麼可以說出如果駙馬不降,就不護孩子的話?若自己腹中真的有孕,那就是他的親外孫啊,他為了江山與皇位,怎麼可以那樣的泯滅人性?!

  “女兒…知道了…”

  柏道成看了她一眼,輕哼了一氣:“好了,朕累了,你跪安吧。”

  “女兒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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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寧皇宮宮道。

  “公主,怎麼你從寧和殿出來之後,臉色好像不太好?這是怎麼了…”藍兒望著柏傾冉與先前差別甚大的蒼白血色,眼裡滿是擔憂:“是不是方才在殿內,皇上他…”

  “沒事。”柏傾冉沉重地閉了一下眼睛,不想去回憶起方才在寧和殿中的一切對話。“我們先回府去吧,回去之後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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