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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敏感就是花花糙糙的事了,黃藥師眯起眼朝那處瞧去,眼神微微一變,卻不作聲。

  晏近腳步一動,熱切地望向他,抱著他手臂,使勁地搖晃,“爹爹,去看看吧?”

  這是——撒嬌嗎?黃藥師捋須微笑,老懷大開。

  一不小心用力了,假須差點歪斜。

  小船在青石砌的碼頭上停泊。

  上得岸來,只見前面樓閣紆連,竟是好大一座莊院,隱約可見到花團錦簇,奼紫嫣紅,雖是秋天,卻透出春光蓬勃來。

  黃藥師並沒有從正門報名的打算,牽著晏近沿著牆走了數十丈,便手拉手翻牆而入,晏近用另一隻手掩住嘴巴,興致勃勃地跟著他闖人私宅,心中感嘆他做慣了老馬識途熟門熟路,莊中道路東轉西繞,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轉彎處的欄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樣,幾下一轉,哪裡還分辨得出東西南北?

  晏近就暈頭轉向,眼都看花了,黃藥師卻如到了自己家裡,毫不遲疑的疾走,有時眼前明明無路,他在假山里一鑽,花叢旁一繞,竟又轉到了迴廊之中。有時似已到了盡頭,哪知屏風背面、大樹後邊卻是另有幽境。當路大開的洞門偏偏不走,卻去推開牆上一扇全無形跡可尋的門戶。

  “你來過這裡嗎?”她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這莊子是按著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黃藥師最是拿手,聞言只是傲然一笑,道:“區區奇門八卦之術,又有何難解?”只不過,他心中已肯定了某些事。

  這麼七拐八彎,終於來到了深院花園。

  滿園春色,爭奇鬥豔,最最吸引人的,卻是數株淡黃色鑲金邊的水仙花,花瓣邊緣的金黃線盈盈欲滴,葉精顏色赫然隨著光線時淡時深,每朵花約有平常水仙花的三倍大,晏近奔到花前,陶醉地深吸口氣。

  這種花香,簡直就像是有靈魂般,貼慰之極,甜蜜蜜,甜絲絲,如膠似漆纏繞著。

  這是什麼花?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呢。

  黃藥師眼神一動,淡淡道:“這花叫流金水仙,移植並不簡單,七年才開花,花期二個月。”這種花,他種過,十分嬌氣難養,生長條件非常挑剔,但一旦開花,卻是不管白天黑夜晴雨雪都開得痛痛快快,一往直前,而花期一過,整株藥就會凋零枯萎,不復生機。

  費盡心機呵護備至,七年水磨功夫,只值二個月的絢爛,一生開一次花。

  他種過,開了二次花,第二次開放是在他新婚那月,阿衡最喜歡了。

  後來,任它在桃花島自生自滅,再不去理它會不會開花。

  流金水仙,只在桃花島上開過。

  晏近抬眸看他,黃藥師臉上沒有表情,她卻直覺出他的惆悵,這種花,有什麼問題嗎?

  “這裡有許多花。”她不舍地摸摸嬌嫩的花瓣,只看一眼根本不夠嘛。而且,這種花香,她很想要保留下來。

  黃藥師清楚她的毛病又犯了,就如同上次在粉煙山莊一樣,看到沒見到的花就非得研究個透澈才捨得離開。

  “那就住下來吧。”他絲毫沒有客氣地當自己是主人一樣。晏近也沒想過不請自來須要徵求主人家意見,歡歡喜喜地應了下來,早習慣了他的神通廣大,沒有辦不到的事,渾沒有犯罪感。

  莊內陳設華美,雕樑畫棟,極窮巧思,廂房連綿,更不乏閒置著的客房。

  晏近過著舒舒服的日子。

  穿衣吃飯睡覺都有人打理,她只要看她的花,時不時泡茶慰勞下黃藥師,實際上,近也非常忙碌,常常一看花就是半天都不必動彈一下,連抽空望一眼父親免冷落他的時間都沒有,照她的形容,看久了就會知道花性如何,要怎樣種植才最合適脾性,對此,黃藥師悻悻道:“真要看花,就該回桃花島去,夠你看上幾年了。”指著開得繁榮的花林,不屑地說,“就這麼幾株花,也能讓你陶醉?”甚有妒意。

  尤其是她晚上幾乎鑽在花叢間伴花為眠,得讓人冷著臉拎走回房。

  黃藥師很不慡,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保姆多一些。

  在粉煙山莊的時候,晏近對他還是非常敬愛聽話的,但不知是不是日子相處久了,她不怕生了,膽子也大了,不再當他的話是聖旨。

  早上醒來,她匆匆洗臉,頭髮隨便扎一下,他看不過眼便順手為她梳頭,仔細地束好頭髮。

  她總是保持不了整潔,不是臉上有印跡,頭髮亂了,就是衣裳沾染花粉碎屑,或是哪裡跌了一跤,讓小有潔癖的黃藥師大是惱火,說了幾次,近換過衣服就又不記得保持整潔了,由是黃藥師的服裝採購量幅增加。

  他不盯緊,她會忘記吃飯,餓上一天是有可能的。

  他不打橫抱走她去洗澡,她就不會自動乖乖沐浴更衣,奇怪的是身上只有花香清糙倒沒讓他皺眉的臭哄哄味道。

  黃藥師試著不問自取廚房現場烹調的菜餚,近也不抗拒就吃個乾淨,他心中反不是滋味,第二日就自己下廚,晏近嘗了一口,眉眼舒展開來,慢條斯理地用餐,一臉的回味無窮,吃完了,黃藥師問她:“覺得和昨天的味道,有什麼區別?”

  晏近猶疑了一會,欲言又止,有點不好意思。

  黃藥師鼓勵道:“你儘管說來聽聽。”

  晏近舔舔嘴皮,老老實實地道:“今天的更好吃。”黃藥師的笑容還沒展開,她接下道,“偶爾失手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擔心啦。”覷到他眼神不善,馬上安撫道,“其實昨天的菜也還不錯,這種水平也可以了。”

  敢情她以為一直都是他在做菜,昨天是狀態不好大失水準啊?

  這樣分不清廚師風格手藝,吃了他的那麼久了,還會以為他做得出不可口的菜?

  還是——太過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會一直做飯餵養她?

  黃藥師黑口黑面拂袖而去,所過之地,寸糙不生。

  然後近就嘗到了非常彆扭的三餐加點心,不是材料不好,不是功夫不到,而是味道極度怪異,酸酸甜甜的菜,又苦又麻的湯,咸且澀的糕點,還有的是酸甜苦澀辣混合都形容不出什麼味道。

  黃藥師每次都是笑吟吟地盯著她,監督她正常用餐身體才健康才有體力賞花。

  近倒是不曉得他的技朮忽然倒退得如此之遠,不過,為了讓黃藥師的苦惱消退,她還是捧場地全盤接收。

  最終氣的還是黃藥師。

  因為味道難以忍受對於近來說,問題不大,只要是黃藥師端來的,她就賞臉全吃了,面不改色,也沒有難以下咽或求饒或避閃的反應,黃藥師看得無趣,同時還要面對她偶爾的同情眼光,發作不了,心中那個鬱卒啊就別提了。

  不知怎的,他就是喜歡看她發愁苦惱,但對上她許多手段都不能用上,待她如珠如寶一根手指頭都捨不得碰更別說責打了,以前只因為說得過重了便離家出走,前車之鑑,不敢或忘,罵的話,頂多就罵一聲笨蛋,不疼不癢,他是出招對方卻無招勝有招。

  黃藥師縱是聰明絕世,遇上在乎的人,同樣束手縛腳,空有大把手段想法,卻無從下手。

  尤其可惱的是,他這邊不滿,她卻全無知覺,依然沉醉在花樹中,而且,不知不覺居然被餵得圓圓潤潤,水嫩嫩的面頰讓他一見就手癢,捏擰揉搓,抱著舒服好多,也,重了許多,雖然這種重量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舉重若輕。

  就在黃藥師覺得不妨使用武力將人擄回桃花島時,晏近如夢初醒,憶起身為女兒的本份來了。

  桃花島主 第七章

  第七章起因是入住的第六天,他們遇上了山莊的主人。

  其實晏近已經見過那人了。

  園林極大,藏著個把人並不難,晏近是不知道要避人耳目與主人家對上尷尬,黃藥師是根本不將人家放在眼裡,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反正他輕功卓絕,內力深厚,在莊內來去自如,竟然沒有人覺察得到。

  那個人來過花園幾次,落落寡歡,有一次就在十丈之內,仰天長吁,讓晏近聽到了的。

  在枝葉花間偷眼望去,卻是一個坐在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衣,臉色枯瘦,雙目深陷,似乎身患重病,神情說不出的寂寞憂鬱。

  讓晏近有好感的是,這男人對花糙的溫柔細心。

  當然,只是這樣,也不能讓她主動站出來跟他搭腔,不過瞧多幾次,就習慣了男人閒來無事就到花園發呆嘆息當背景。

  有一回,晏近被黃藥師揪去浴池泡花瓣澡時,想起了那人撫摸花朵時又悽然又懷念的神色,脫口而出:“他真是可憐。”

  黃藥師聞言皺眉,是的,晏近泡澡時他就在屏風之後,現在黃藥師對她已沒有信心,連洗澡都會洗到睡覺泡到眼冒星星,並且在池內跌倒撞頭的,生平所見,亦僅有她一個了。

  為防萬一,他只能在旁邊監督,當然,隔著屏風,掌握時間。

  “你見到誰了?”近安心做研究時,他早隔絕了閒雜人員,怎麼還會有不識相的人跑去?

  晏近形容了一番,黃藥師沉默片刻,半晌不語。

  晏近難得好奇,趕緊跨出浴池,擦乾身子,披上一層又一層的綢衣羅袍,一邊問道:“你認得他嗎?”

  黃藥師輕輕嘆口氣,道:“這裡是歸雲莊,莊主姓陸。”

  陸莊主?太湖,坐在椅上的病人,那不是——

  “是陸乘風?”晏近失聲叫出來,她是看過書和電視劇,但並不是刻意用心去記住,自然不會耳熟能詳,對人物和劇情了如指掌,能聯繫到一些已是大不容易了。

  黃藥師似笑非笑,呀,還記得陸乘風啊。

  “這水仙就是他種的。”

  晏近難得機靈了一把,答道:“他是為你而種的吧,希望你有朝一日知道了會開心。”當年黃藥師將門下所有弟子都打斷腿筋逐出桃花島,但諸子對他毫無怨言,師恩深重,縱是不敢奢求重歸門下,卻也各自搜集恩師所喜好的以博歡心。像曲靈風四處搜刮珍玩字畫,陸乘風卻是親手栽種桃花島上也難以開放的流金水仙,聊寄孺慕之情。

  黃藥師橫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麼,默認。

  晏近問他:“那你現在知道了,開心不開心?”

  黃藥師霍地站起,雙眉如遠山般峻冷,森然道:“這事你別理。”

  晏近怕怕地縮縮肩,吐了吐舌頭,最近被寵慣了,也沒多少害怕,反而下了決心。

  做人家女兒有什麼義務本體?晏近不懂,卻知道黃藥師對自己實在是好,她想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到時他怎麼辦?黃蓉有郭靖,黃藥師要到晚年才有個程英照顧,如何排遣寂寞,就成了她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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