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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藥師瞧著她,臉上斂去慍色,嘴角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三分邪氣渲染開去,反問:“你說呢?”神態囂張傲慢得理所當然。

  她能說不敢說不嗎?

  近悄悄翻書,也沒有找到鏡或盡留給她的訊息,嗯,以她的經驗,既然沒有特別提示,那就表明這根本不是問題,用不著她煩惱。

  身份問題,時空問題,於是被晏近大方地置之腦後,有什麼問題嗎?她來度假,順便強迫中獎,當一回黃老邪的女兒,把臂同游,如此而已,他的身份,她的來歷,書里書外,又有什麼重要呢?近想,她不是黃蓉,而黃藥師還想讓她叫他爹爹,這個事實才重要。

  父親代表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有了父親,晏近希奇萬分。

  他們這次到宜興太湖,乘坐的是豪華型馬車,裡面鋪滿鬆軟坐墊,胖胖抱枕,晏近都可以抱著枕頭打滾,黃藥師就坐在另一邊,斟著美酒,偶爾撫琴,是的,不是簫,而是琴,晏近趴在床褥上洗耳恭聽。

  琴韻響時,曲調卻是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輕輕嘆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晏近聽不多時,眼皮便越來越沉重,聽著聽著就入睡了,還睡得挺香的。

  晏近發現,黃藥師非常講究生活品質,如果不是獨來獨往來去無蹤,他行必坐寬敞舒適的馬車,毫無顛簸之慮,喝的是美酒,吃的是佳肴,等閒客棧飯店入不得眼,食宿一定要在當地口碑最好的地方,新鮮上桌,穿的雖然簡單,卻是純手工剪裁定製,上等衣料,他出手大方豪綽,連帶晏近也沾了光。

  “你很有錢嗎?”晏近找了個形容詞,“不怕揮霍無度,坐吃山空?”

  黃藥師傲然道:“你能揮霍一空的話儘管放手去做。”

  桃花島上,不知藏了多少珍寶,能讓他放在眼裡帶回家的,當然不是尋常價值,不知有多少字畫古玩珠寶藝術品被掠奪至寶庫中,任拿一件到外面去一輩子都不愁溫飽。

  晏近恍然地啊了一聲,想想數十年來,以黃藥師的身手,看中什麼寶物,到哪裡都是來去自如,任是皇宮大內,深山古墓都不空手而回。

  這個大強盜。

  黃藥師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腦袋瓜子裡想的肯定不是好事。

  本來要敲她腦袋的手,只是輕輕摸她頭髮。

  晏近將腦袋往他手掌湊去,親熱地蹭了蹭,這些日子來,她已將他劃入自己人的分類,肢體語言中充分表達了親近,有時候他們不投宿,就在車上過夜,她包成蠶繭,清早醒來,卻發現自己抱著人家的大腿睡得正香,而某人打坐著,似醒似睡,面容安祥,嘴角隱若笑意。

  七月十八,他們來到了太湖。

  那太湖襟帶三州,東南之水皆歸於此,周行五百里,古稱五湖。晏近立在湖邊,只見長天遠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蒼翠,挺立於三萬六千頃波濤之中,不禁悠然神往,極感喜樂。

  清風吹來,衣襟擺動,幾綹垂到額際的頭髮也拂起。

  晏近索性挽起袖子,彎腰拍打著水波,隔了一會,也不管濕了衣服,一腳踩入水中,只覺清涼沁人,不由心中一動,向黃藥師望去。

  黃藥師在一邊笑吟吟地瞧著她玩水,一見到她滿臉期待,甚至都不必想就知道她在詢問什麼,說道:“儘管去吧。”難得頑女居然會下水之前徵求他的意見,他不由得老懷大慰,至於潛游到水底會不會有危險,卻不在考慮之中。

  有他在一旁護駕,會有什麼問題?

  晏近得到允許,大喜,毫不遲疑地脫掉外衣,捋起袖管褲角,皓腕勝雪,小腿晶瑩如玉,堪堪一握,足踝纖秀玲瓏,站在水中,襯著煙波緲緲,望之如水中仙,風姿之妙,意態之雅,殊無人可比。黃藥師看在眼裡,滿滿的驕傲歡喜。

  她近乎無聲地滑入水中,魚兒一般。

  要知黃蓉生長海島,自幼便熟習水性,常在東海波濤之中與魚鱉為戲,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黃藥師唯一擔心的是她“失憶”後武功沒了,聰明才智沒了,那水下功夫呢?

  只看了她入水姿勢,黃藥師便放下心來。

  晏近的水底功夫並不弱,可以在水中閉氣長達十分鐘,如果身邊有植物,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

  她本來想在水下指令變式服換成泳裝,但入水之後,卻又覺得無此必要了。

  清澈,清涼,水波溫柔地圍繞著她,近在湖底如魚得水,翩然游梭。

  眼角青影浮動。

  她回頭望去,卻是黃藥師潛到她身邊來。

  嗯,黃藥師當年縱橫江海所向無敵,又怎麼少得了翻江倒海、掀風鼓浪呢?海上起家,他的水性之佳,自然不問可知。

  晏近一時興起,向他打個手勢,就加快速度游開去。

  黃藥師啞然失笑,向他挑戰,以為他追不上嗎?

  那天,天藍,雲淡,風輕,湖水透明。

  那無限優美的身影,如傳說中的美人魚遊玩於自家花園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水波瀲灩中,不時回頭來看他追不追得上的一張臉,朦朧間似乎錯覺,那人有雙金黃色的眼眸。

  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一晃眼又遠去了,在珊瑚,水糙,魚群,岩洞時隱時現。

  知道沒有危險,知道只是好玩的追逐戲耍。

  但就是突如其來的忍不住的提心弔膽。

  他怕她體力不支出意外。

  心中一動,面上微微變色,那人卻悄沒聲息地游回來,笑靨如花,眼波盈盈,向他伸出手來,作個得意的表情。

  他握住了她的手,卻一用力,急速衝上水面,晏近意外,毫無防備之下吃驚地張開嘴,嗆著水,連連咳嗽,黃藥師鎮定拍拍她後背,頗有預言家風範道:“快下雨了,再不走小心著涼。”

  晏近抬頭,果然不知何時,天邊壓了厚厚的陰雲,似乎即將潑雨傾盆而落,不由得敬佩地道:“你真厲害啊。”連在水底也知道要天色變了下雨了,不愧是黃藥師。

  黃藥師輕咳一聲,抱著她破水而出,掠過水麵,晏近讚嘆,撈著個人還可以水上凌波微步行輕功,等上了岸,她就更驚奇了。

  黃藥師身上,乾乾慡慡,半點水汽也沒有,而從他手上傳來熱流,有一股真氣在自己全身上下打個轉,居然就——烘乾了濕漉漉的衣服。

  黃藥師誘哄道:“看,武功很有用吧,要不要學一學?”

  晏近馬上搖頭,她不是那塊料,也沒這份心,不然早就被天使灌輸內力泡藥池速成武林高手了。

  “明天要划船,到湖的那一邊去瞧瞧。”她計劃明日,跟著又擔憂起來,“明天還會不會下雨啊?”

  一滴雨點打落她臉上。

  黃藥師伸手拭去雨滴,手指在她面頰上停了片刻,眼神難以捉摸,隨即若無其事地摟住她向湖畔人家掠去。

  許多年後,黃藥師都還記得,湖底那忽然消失的身影,讓他瞬間心跳停止。

  明明肯定一伸手就可碰到,不料卻咫尺天涯。

  桃花島主 第六章

  第六章第二天,晏近一大早就被揪起,迷迷糊糊中,被人用熱毛巾擦了臉,漱口,披上薄綿裘袍,推上某處。

  清風拂面,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舟上,黃藥師盪槳劃入湖中。

  腳邊是個小小圓木幾,放著熱騰騰的二籠水晶薄皮蝦餃,南瓜餅,芝麻豆條蘇,還有一碗荷葉粥。

  黃藥師下巴一揚,“把這些早點吃完。”有心將人家養得白白嫩嫩圓圓潤潤,以免再產生被風吹走消失了的錯覺。

  晏近呆呆應了一聲,一骨碌喝完粥,熱氣湧上胃,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

  “好好味道。”她稱讚,荷葉的清香,直入心脾,正合她意。

  拈起粒蝦餃,湊到黃藥師身前,軟語道:“爹爹,嘗嘗。”投桃報李的事,她是知道的。

  黃藥師瞟一眼她嬌憨無那的臉,這算是孝心嗎?張開口就含入口,晏近手指來不及縮回,指尖碰到他嘴唇,黃藥師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咬下蝦餃,當地小吃不負盛名,味道鮮美。

  晏近見他喜歡,甚是開心,將一籠蝦餃都遞到他跟前。

  黃藥師不再划槳,任由小舟隨風飄行,卻不接過點心,不容置疑地道:“其餘的都是你的份,我已吃過了。”

  晏近苦著臉,討饒道:“太多了,我吃一半,行不行?”

  黃藥師含笑搖頭。

  晏近為難地道:“那我吃不完的,中午再吃。”

  黃藥師故意沉下臉,斷然道:“不行,沒得討價還價。”他不高興來,頓時氣勢逼人,晏近呼吸一窒,趕緊開筷,哎,警一開口就是命令句式,近已習慣了聽令而行,乖乖,黃藥師頂真時全身散發的威懾如驚濤拍岸一波一波向她湧來,晏近哪能架招得住違拗得了?

  不是害怕,而是,不願他因她她生氣,為她失望。

  她有點明白什麼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了,明明就是縱容無度的父親,但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硬是要求刁難,要將她餵飽得肚子漲圓動彈不得,呃,黃蓉會有這種情況嗎?難不成一個聰明一個無才所以待遇不同?

  不能理解,晏近在心中咕嘟著,瞄一眼堤岸垂柳,吃一口餅,看一下碧水瀲灩,咬一個蝦餃,乾脆以山水當佐料,風光大好,胃口就開。

  湖光水色,水天一色,黃藥師卻目中無美景,只管興致勃勃地欣賞某人用餐。

  每一次皺眉,每一個笑容,臉上什麼表情都叫他入神。

  不覺已離岸十餘里,四望空闊,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這時天已大明,日光自東射來,水波晃動,猶如萬道金蛇在船邊飛舞一般。煙波浩淼之中,湖上群鷗來去,白帆點點,青峰悄立,綠波蕩漾,黃藥師青衫飄飄,長身卓立舟上,晏近喝了一聲彩,來這裡度假果真沒錯。

  褪下襪子,雙足浸入湖水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

  黃藥師瞪她一眼,說道:“只許泡一下,不然著涼了。”

  晏近只泡了五分鐘,在男人忍不住要動手時自覺地縮回腳,擦乾,著襪,穿鞋,然後向他燦然一笑,道:“我也要划槳。”

  不過她自己只劃了十幾下,老在原地打轉,黃藥師看不下去,於是手把手教她怎樣施力最巧妙有效率。

  不知不覺間,一葉扁舟在湖中行了數里,來到一個水洲之前。

  “啊,那邊有花。”晏近舉手指向岸上某處,雀躍地叫,“我聞到一種很好聞的花香。”咦,這種氣味,前所未聞,非常之甜蜜,瀰漫在鼻端,仿佛吸一口就透入心肺,每個細胞毛孔都浸泡到了,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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