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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道:“若你真不想知道,你簡直就不能算是個人。”

  沈浪道:“若我現在便知道了,我簡直就做不了人。”

  他越過藍嵐,繼續往前走。

  藍嵐看著他的背影,轉了轉眼珠,笑了起來。

  此時他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的,笑起來很有點滲人。

  他自言自語地道:“沈浪真不愧是沈浪,居然看出來我已經做不了人。”

  說完,他就朝著沈浪的來路走了過去。

  做不了人做什麼?

  做鬼?

  做什麼樣的鬼?

  厲鬼。

  厲鬼該幹什麼?

  復仇。

  如何復仇?

  侮辱我的人,非死不可,管他是誰。

  第125章

  “夏明心死了。”

  夏明珠低頭道:“他很多年前就死了。”

  巫行雲淡淡地道:“你若知道昨晚夏家發生了什麼,一定會遺憾為什麼不讓他在多年前真的死掉算了。”

  夏明珠雙眉微跳,終於忍不住問道:“昨晚夏家發生了什麼?”

  巫行雲道:“藍嵐去殺他的時候,他兒子居然給他擋了一下,差一點死掉。”

  夏明珠面色劇變,倏地立起,聲音顫抖:“小……小年……”

  巫行雲將一封展開的信箋丟到夏明珠面前,道:“藍越差人送來的信,你看看。”

  明明是他刻意截獲了夏家密報的書信,倒也不說破。

  夏明珠明知如此,卻又並無懼色,只管接過。

  這氣氛很微妙,還有一點玄妙。

  片刻,夏明珠方抬起頭來,冷冷地道:“你是故意放走藍嵐?”

  巫行雲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馴養一隻寵物久了,偶爾難免會縱容一些。”

  夏明珠定睛看著他,緩緩地道:“藍嵐既有決心殺了明心,第二個要殺的恐怕是你罷。”

  巫行雲若有所思道:“夏明心不過是令他做不成一個男人,我卻令他做不成一個人,怎麼看都該殺我,你說得很有道理。”

  夏明珠輕聲道:“妾身可否問族長大人一個問題。”

  巫行雲道:“請便。”

  夏明珠道:“你為什麼不怕死?”

  你為什麼不怕死!

  小豐握著小年無力的雙手,淚如雨下。

  不僅是因為擔憂,更因為無從著力的恐懼。

  她無法想像自己的兒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前

  裡面隱含著怎樣的邏輯,小豐怎麼也想不明白。

  夏小年醒來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見陶石。”

  他不知道他其實叫做沈浪。

  沈浪道:“在下名叫沈浪。”

  夏小年道:“你把真名告訴我,是不是表示你現在總算看得起我一點了?”

  沈浪默然,良久才道:“嗯。”

  夏小年道:“你不問我為什麼?”

  沈浪淡淡地道:“昨夜已對小公子說過,在下只是答應夏姑娘保護你到夏家而已。小公子的家事,在下不便干涉。”

  夏小年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來,他用兒童略帶尖利的嗓音道:“你完全不必看得起我。若你答應做我的父親,我絕不會替他擋這一刀,甚至還恨不得自己殺了他!”

  他帶著失落的頹然的語氣道:“既然你不肯做我的父親,我只有保護那個廢物,那樣我好歹還能有一個父親。”

  藍嵐在旁邊站著,聽著,一直一言不發。

  沒有人認為他是兇手,因為誰都覺得他殺死夏明心是天經地義的。

  這更令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蟲。

  這種可憐的感覺,就像在他十四歲的時候,夏明心要強姦他,他抵死不從,於是就被夏明心用鞭子抽到昏死過去,然後剝掉褲子,把兇器插入他體內肆虐時的感覺一樣。

  被洶湧的潮水淹沒般、令人窒息的悲哀感受。

  被鞭子抽到半死的記憶阻止了他之後所有可能的反抗,他以為順從便能逃避。那時他自然也預料不到,因一個偶然的機緣,鞭子將緊緊伴隨他之後的人生。

  夏明珠發現了弟弟做下的醜事之後,嚴厲責罰了夏明心,並好言安慰藍嵐,把他作為受害者保護起來,若聽到有人亂嚼舌根便嚴懲不怠。

  十四歲的藍嵐,總算重新有了自信,可以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活著。

  因為他可以愛上一個女人,像世界上所有的正常男人一樣,有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的強烈願望。

  直到他被巫行雲從他們的婚床底下拎出來。

  像你樣的小孩子,也知道怎麼愛女人嗎?你還是分開雙腿,躺到床上去比較適合。

  藍嵐被他的話激怒,挺起了胸膛,試圖和這個高大地可怕的男人對峙。

  你別不服氣嘛——我馬上就能讓你心甘情願地承認——你信不信?

  不信!

  那好啊,我給你做一個選擇——要麼你現在走過去,脫掉明珠的衣服,上她;要麼你現在走過來,脫掉自己的衣服,求我上你——你選哪一樣?

  巫行雲帶著難以形容的惡意微笑道:“一定要選,不然,就殺了你。”

  他的眼睛裡有一種視人命如糙芥的冷酷,嚇到了藍嵐。

  藍嵐選了第二種。

  他無法想像自己對心中的女神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他其實也可以兩種都不選,就選——死。

  為何不肯死?

  因為怕死,怕得要死。

  因為怕死,所以可以不做一個男人,即使被另一個男人欺凌也忍氣吞聲。

  因為怕死,所以可以不做一個人,做一隻寵物,默默地想像族人在私底下談論他時鄙夷的面容。

  於是藍嵐忍不住問了夏小年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不怕死?”

  “因為只有先不怕死,才能讓怕死的人怕你。”

  若是王憐花聽見了這句回答,一定不能苟同。

  他總以為自己天底下的人都應該和自己一樣怕死,並且一股腦兒把所有不怕死的人都歸為傻蛋之流。

  而他正巧沒有聽見這句回答,同時又覺得巫行雲並不傻,難免有恃無恐一點。

  若他敢對我下手,自己又有幾日可活?

  何況今天陪著他採藥的人,只剩下了魚先生。

  王憐花假裝無意地問起林家母女和雁先生的去向,魚先生含糊其辭地答道:“既是在這藥廬中取藥,何必要這麼多人。”

  這越發使他堅信,林家母女一定已經不在雷山。

  只要她們離開雷山,不管是巫行雲還是夏明珠,都不會容忍她們活得太久,不足為患。

  為了顯示自己對一切都茫然無知,他顫抖著聲音問道:“斷情花呢?莫非也在昨夜被焚毀了麼?”

  演技入木三分,絕對值得嘉獎。

  魚先生冷冷地道:“自然還在,不過在王公子醫治好族長之前,恐怕是見不到的。”

  醫治?

  王憐花在心底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阻止他把救命的銀針刺入要命的死穴。他甚至已經感受到了,針尖將仇人的性命從纖細的孔洞中一點點逼出時的快感,復仇是一場美妙的饕餮。

  雖然他算盤打得很好,但一踏進巫行雲的房門,便被巫行雲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今日不必勞煩王公子,我暫時不想治了。”

  王憐花有些錯愕,刻意恐嚇道 “若是不持續施為,前功盡棄,興許無力回天。”

  巫行雲幽幽嘆了一口氣道:“誰知道王公子昨夜是不是已吃了斷情花,今日不過是為殺我而來。”

  王憐花心中一凜,苦笑道:“在下今早方醒,巫兄這話說得好沒來由。”

  巫行雲道:“王公子昨日為何昏迷?”

  王憐花只得老實答道:“不忍蠱發之苦,口服麻藥以避。”

  巫行雲道:“藥從何來?”

  王憐花抬起手,讓他看他手上那串嫣紅的珠子。

  “多謝巫兄讓小弟身上留了此物,不至撕心裂肺疼痛而死。”

  巫行雲道:“我原先看到,只覺得此物晶瑩美麗,十分襯你,並未多想便你留下,不料竟是奇藥。不知王公子可否將此物贈我?”

  問出此話之時,門外衛士魚貫而入,顯是早有準備,如何能說不能。

  王憐花淡淡一笑,取下珠串遞上:“巫兄客氣了。”

  巫行雲道:“請王公子回去休息罷。”

  王憐花並不多言,轉身離去。

  看來巫行雲經昨夜一事,已對他十分戒備。如今不戳破,不知是尚存僥倖之心,還是對他十分忌憚,不敢輕易下手。

  原以為萬事俱備,不料還是險局。

  魚先生和葉尤之押他回房,門口衛士比往常兩倍還多。

  王憐花回到房間,開始生起了悶氣。

  若是沈浪昨夜不棄他而去,如何有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

  靜,怕失了先機,中了圈套。

  動,又怕未到良機,打糙驚蛇。

  即使是詭計多端的王憐花,此時也覺得有些無計可施。

  但他又實在不是會為煩惱情緒自困的人,連生悶氣也難持續。

  片刻之後,他決定先睡個覺,積蓄體力,到夜半子時做那件應當會十分耗神的事情。

  蠱毒雖已解除,哀鳴卻必不可少。

  若是不然,巫行雲定然確認他蠱毒已解,防備更甚,更難下手。

  想到此處,按理說應該是天底下最怕死的王大公子,也就在重兵把守之中,險象環生的情勢之下,放心大膽地——睡著了。

  夜半快到子時時分,王憐花自動醒轉。

  看來,身體也還記得那夜夜揪心的歷程。

  一醒來,便聽到了門外有說話聲。

  此時夜深人寂,那話聲雖低,卻也略可聽聞。王憐花一下便從床上竄起,靠到門邊,仔細傾聽。

  只聽門口衛士道:“葉執事吩咐,有上次之事,此番更不許有人接近王公子的寢室,不知來使有何要事?”

  來人低啞著嗓子道:“族長懷疑王公子蠱毒已解,特來命我查看仔細,若有疑點,即刻——”

  那人並未說下去,王憐花卻想像得到那人在這停頓的間隙應是做了一個切喉的手勢,不由暗暗咬牙。

  衛士猶豫道:“可葉執事並未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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