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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鯉兒很愛哥哥,並將一直這樣愛下去。只是天道無情……

  醉太久,該醒了。

  ☆、苦途

  一盤棋,兩盞茶。

  茶煙慢慢地升起,散出幾縷朦朧的霧氣。薄霧被微風拂亂了,逐漸蔓延開來,緩慢地消彌在眼前。潤玉微微垂眸時,斜著湧來的光線吻著他的側頰,伏在那對疏長的睫羽上。

  棋盤上錯落的棋子,是日前潤玉自弈下出的一局,擱在這裡未收而已。對面之人並非棋士,卻已身在無聲廝殺的黑白之局中。

  錦覓一身淡粉綾羅,輕紗拂動。在日光映照下明艷如花。她方入座時,裙擺若蓮花般開闔,此番姿態神情,皆與墜入凡塵時截然不同。

  「花界新主。」潤玉淡淡道:「淡雲流水是你一生所求,如今,自困牢籠、重返囚網,又是何必。」

  「小魚仙倌不明白我不信。」錦覓捧起玉盞,抿了一口苦意頗濃的茶。「花界內部雖被天界滲透得千瘡百孔,但要一舉控制,還須不少運作。由我做花主,趁窮奇從善、攜眾來歸,再為你添一筆功業,不好麼」

  她說這話時,眼裡泛起光亮,眉間有一股如霜的冷郁刺人。但她望過來的目光又十足地帶著笑,眼眸彎彎地看著潤玉。

  「我忘了——小魚仙倌要將這等功業留給洞庭君的。」她微微揚唇,「前幾日我已讓人特意告知了墨鯉小殿下,洞庭君重返天界……想必此刻小鷺封印已除」

  「棠樾真身已現。」潤玉看著她道:「如此助我,我並無可報答之物。」

  錦覓凝視了他一會兒,忽然推開棋枰,手心壓在案側附身迫近天帝陛下面前,輕聲道:「我想要什麼,小魚仙倌會不懂嗎」她齒間咬著這幾個字,清清楚楚地擲出來:「我不信。」

  「你不信的事情太多。」潤玉與她對視,平靜地道。

  他的聲音安靜沉柔,其中並無責怪的意思。但錦覓聽在耳中,卻好似心臟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想起當年望著她時眼中含淚的小魚仙倌,便覺得既憾且恨,說不清是悵惘更多、還是痛惜更多。

  昔日一心一意為她的小魚仙倌,顧慮周全、行事妥帖,便是情深似海的十分溫柔里,也帶著三分內斂。他克制隱忍,並且……珍惜她。

  那是一種怎樣的珍惜呢,放棄捷徑而繞行原路、近水樓台卻走進荊棘。他珍惜得太過,以至於一捧無瑕的新雪,甘願墮入泥沼中卑微如塵。他琉璃做的心肝,被扎透了、碾碎了,化為齏粉……而無知無覺將這些踩在腳下的,正是錦覓自己。

  她想起自己曾說過的話,想起她說的:你根本就不愛我。時至今日,她面對的那雙盈滿淚光的雙眼,便在回憶里愈加清晰,反覆輾轉。

  一切都錯了。

  這句話如石投湖,卻激起了瀚海萬丈。錦覓極力壓制的情緒在瞬息間湧上心頭,她伸手貼上潤玉的側頰,像是直至如今才有機會好好看一看他。

  「……是我少不更事。」她素來靈潤通透的女聲壓沉了,泛起細微的啞。「讓萬年情劫撞壞了腦子,又受凡塵紅線蒙蔽。荼姚逼死我的母親、太微拆散我父母這麼多年,而他們的兒子——」她仿佛想起了什麼,要緊咬著牙,隱忍切齒地吐出字句,「在昔日太微侮辱我母親的地方,侮辱我。」

  錦覓凝望著他,她纖細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聲音很輕地道:「五千年夫妻,一場笑話。」

  潤玉偏過頭躲了一下對方的手,垂眸道:「塵埃早定。縱然你有回頭之心,可我已無昔日之情回報。」

  「……小魚仙倌。」她的嗓音很啞,卻從中逼出一線動人的情意來,明明只是四個字,卻好似幾千年的萬句言語都哽咽在喉。

  她回頭,只是沒有人再等了。那個曾經守在她身後的天帝陛下,宛若一抹逐漸飄散的雲煙。

  茶有些涼了。

  潤玉與她視線相對,氣氛瀰漫上一股逼人的窒息感。少頃,潤玉開口道:「你此舉助我良多,已是恩義……」

  「沒有這種恩情。」錦覓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唯剩眼中一片濕潤微光。

  說什麼挾恩圖報,可餘生性命都淌著他人的血液,又要何以為報

  在長久而壓抑的沉寂中,花界新主遲疑地抬起手,似要觸一觸天帝陛下擱在棋盤邊的手背。但她終究未碰到那銀白的精細滾邊兒與他秀潤修長的指骨,而是停滯在半空中,一切希翼隨著滴落的眼淚一同消止。

  微啞女聲黯淡而沉悶,但她是花神梓芬的女兒,音調仍是好聽的,細細品味,其中竟有一股失魂落魄的動人。

  「小魚仙倌,我也是眾生之一。」她低低地道:「請天帝陛下……也垂憐垂憐我吧。」

  淡粉衣袂滑過桌案,一隻纖細柔美的手按住潤玉的肩,力道用得有些重。她鬢間的花簪散開柔柔的芬芳,一縷幽幽的曇香,隨著她緩慢地俯下身旋然盪開。

  她的唇溫暖、柔軟。帶著被深愛過、也被遺忘過的味道。從微甜的口脂香氣中,泛出隱約的苦意。

  苦澀得太久,餘味綿長。

  茶冷透了,好似有什麼無聲的東西,也在這長久的苦澀與沉默下,漸漸冷透了。

  這個久別重逢的吻,還未曾喚起沉眠的溫度,卻已渡上分離的冷意。潤玉抬眼望著她,看到她輕顫的眼睫,與雙睫下泛著紅、微有淚意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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