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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路過服務台,服務台的那個被沛奕然叫做小張的護士叫住了俞益茹:“那個,俞小姐對吧,你把沛醫生送回去了麼。”
俞益茹暗想自己之後應該還會經常來這探聽消息,便笑著走近道:“已經送回去了,不過看著也能下班了。”
護士搖著頭:“病人那麼多,哪能下班。”
俞益茹附和了幾句,看見了護士胸前的胸牌上寫著——李愛英。
……欸?姓李?
出了醫院,俞益茹便忍不住說:“伯父,你沒有正常的朋友麼。”
薄復彰一臉不明所以:“都很正常啊。”
溝通困難,俞益茹便乾脆說起了遇見傻逼情侶的事,薄復彰聽了俞益茹的敘述,若有所思道:“他們很相愛吧。”
俞益茹點了點頭:“其他不說,想必是很相愛的。”
“是不是因為相愛,也覺得死亡沒有那麼可怕了呢?”
“或許吧,不清楚。”
“死亡究竟會帶來什麼呢?”
“……”
突然變成了這樣的中二話題實屬難以預料,俞益茹想了半天,說:“可能人要是快死了,會更清醒一點?”
她雖這麼說了,又覺得沒什麼說服力,便補充道:“沒有瀕死過,很難想像真的快要死的時候,到底會怎麼樣吧。”
薄復彰便陷入沉默。
俞益茹拿手肘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風景。
她看著窗外人來人往,忽然想到什麼,說:“趙姐說我去了醫院,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了這家的?”
話音剛落,薄復彰突然把按在方向盤上的手伸了過來。
俞益茹眼看著這手摸著自己的臉摸到了耳朵上,然後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
薄復彰說:“你忘啦,寶石里有定位。”
俞益茹照例紅了臉,自己也摸了摸耳垂,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甜蜜。
當初她受到耳釘時,還覺得裡面有定位什麼的太誇張,現在卻覺得這是一件充滿安全感的事情。
她如今回想起最初碰到的種種事件,便禁不住想要微笑,並覺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微笑了一會兒,忽然又想到從當初到現在,薄復彰最自己來說仍然是一團迷霧,頓時便又是笑不起來。
她看著薄復彰的側臉,腦子裡有著一堆的問題,曾經覺得沒必要問,現在卻是不敢問了。
就在她望著薄復彰的臉開始陷入發呆狀態的時候,薄復彰突然說:“人快要死了,是不是會任性一些呢?”
“啊?”
薄復彰撇眼瞧了俞益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照例令人心生悸動:“我說,人快要死了,會更任性一些。”
俞益茹沒想到話題又回去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任性?什麼樣的任性?”
薄復彰說:“曾經想做的事,現在想做的事,未來想做的事,突然之間沒有足夠的時間快點完成,那麼只能擠在一塊兒完成,這樣一來,便無暇關注別人的想法,想必就會任性一些。”
俞益茹把薄復彰這一長串話思考了一下,便笑道:“你這話說的是很樂觀的人,比如說那些在死之前定下一百個目標之類的人,這種人到底還是少數,不然怎麼會每次都變成典型。”
薄復彰:“是少數麼?”
俞益茹:“是少數啊,大部分人還是想著要儘量醫好,或者悲嘆於命運的不近人情,或者身體條件也每況愈下,沒辦法花費太多的精力了吧。”
“是這樣啊。”薄復彰長長地嘆息,“那麼說,從以前開始,我就被別人稱作為少數人呢。”
俞益茹皺起眉頭,隨後又笑道:“你這樣說話,很容易讓被人理解成你快要……”
俞益茹的話戛然而止。
她的臉上不僅失去了笑容,甚至沒有了血色。
她望著薄復彰,想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戲謔,然而對方只是微微有些嘆息,似乎也有所困惑。
薄復彰的臉上難得沒有笑容:“我之前想,這件事至少可以瞞到三月份,結果你今天找到了沛醫生,我想你一定會去問的吧。”
車子進入小區地下停車庫,然後熄了火。
薄復彰躺在椅背上,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顆薄荷糖,撕開包裝紙放進了嘴裡。
“我昨天就在想,我或許應該告訴你的,但是總想著可以再拖拖……我想你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覺得過去的那麼多天我一直都在耍你。”
俞益茹緊緊咬著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隱形眼鏡戴久了太干,她的眼前有些模糊。
實際上,一時之間,連來自薄復彰的話語都有些飄忽。
她努力告訴自己現在不要想太多,而先聽薄復彰說完。
但是當薄復彰說到這裡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打斷道:“你告訴我,事情不是我現在腦補的這樣。”
薄復彰不再說話,向來煙籠霧繞一般的雙眸,頭一回略顯清明地看著她。
她終於還是說:“是這樣的,不出意外的話,我活不過今年夏天。”
她如此說了這話,見俞益茹不言不語神色茫然,便問:“我現在說這話,是不是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