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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安撫之後呢?讓他們繼續在別的任務中送死?不過是一份謀生的職業,卻以生命為代價去維持它的存在,好大的諷刺!他心裡有一股衝動,大聲放肆地譏笑這個體制,可他不能。他無法否認,也無法結束這個體制。不會因為忍者是一份需要付出生命的工作就無人問津。他不能阻止人們對這項服務的需求,他們不能阻止有人願意提供服務去換取報酬,他更不能在你買我賣的市場中阻止人們因為價格高低服務優劣而產生利益糾紛。都被時間的洪流裹挾著求生,他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別人四仰八叉,姿態難看?

  胡思亂想中睡去,雨還未停,七零八落地砸在瓦片上,無端使夢中的逃跑更添緊迫:被身後的東西碰到就會死,辦法只有往前跑。夢的第一個場景,他就帶著這樣的認知在跑了。身後的安全距離一直沒有被拉開,休息一下這種事情絕不可能。為什麼要跑呢?又沒有勝利的終點,雖說保持與身後的距離就能達到一個微妙的永生狀態,可是這個永恒基於恆定的逃跑速度,萬一摔倒又怎麼辦呢?於是,他停下來,在身後的東西貼上脊背時,直侵脊骨的寒意讓他一個激靈坐起:是夢啊,又是夢啊。

  重新躺下,視線越過支起的膝蓋看向窗外未明的天空。七歲那年前往死地,便是一切的濫觴。他不是一開始就這般消極的,即使在更年幼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小孩子間那算不上心機的惡意。他以為這些不過是人類自身趨善避惡的本能,無傷大雅,可以原諒。可以原諒的惡意造成的傷害想必也不大。所以他出現在丁次身邊時,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彼時,一切都是本能,他不知道是自己跳出了人情世故的桎梏站到了高處,才會覺得一切都小小的沒有破壞力。他天生就能看清這些,便以為別人眼中的世界也是如此,沒想到只是他理性過剩。

  這過剩的理智讓他困惑,既然大家都知道彼此在尋求美好,為什麼不能互相理解,各退一步,反而為了那個明明只有一個的“最好”爭執?但他是藥者,不必執著於挖掘答案,他的使命在於救人。

  使命意味著信仰,意味著可以花費一生去侍奉。那時候,聰慧是他追隨信仰的一大助力,譬如幻術麻醉法。師從石田,被灌輸了何為“惑人心”,學習更加理性地看待人的情緒波動,帶來的是愈發蠢動的困惑。即使是這樣,他依然不曾逃避,義無反顧地接納了所有知識。因為他是藥者,對他而言衡量世界的第一個標準便是生與死,用理性的眼光剖析人的情緒聽起來冰冷無情,可它是用來救人的啊,在大前提下正確了,便不能算錯了吧?父親的話,摧毀了他心中最後一個不被理性審視的概念。

  在幻境中清醒地、冷靜地、一次次殺死自己,用絕對理性的眼光旁觀生到死的演變。

  那一天,失去的是信仰,從此靈魂無家可歸,在每一個深夜的夢中顛沛流離。

  半夢半醒地又眯了一會兒,吉乃老媽來敲門叫人,新的一天又開始。

  *木葉61年4月5日,改良的穢土轉生推演完成

  “德間老師,這是嵌套封印?”寧次對著推演圖,心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這是兩個八卦封印嵌套在一起啊,不用殺死載體的轉生法。寧次原本想要通過鹿丸找一個山中家的人來協助任務,山中家的秘術心轉心之術就是把自己的靈魂附上別人的身體,這樣也就有了一副空的身體用來做載體,解除封印之後再讓施術者回到自己的身體中。流雲長老完成的這個封印術可以把載體本有的靈魂封印在心包中,再來固定逝去的靈魂,比起單個封印,難度大得多。而面前的推演圖嚴密得無懈可擊,這才明白了何為高山景行。

  德間將一個信封擺在寧次面前:“裡面是結印手法,拿去做任務吧。任務完成之後,你還願意來嗎?老師說要是你能看出是雙重嵌套,以後就每周給你講一次課,剩下的還是我來講。”

  “長老他今天沒來書庫嗎?”

  “老師去養老院拜訪舊友了,還要叫長老嗎?不改口叫師公?”

  “老師,謝謝。”寧次給德間行了拜師禮,一句改口叫師公表示流雲與德間認可他了,願意收他為徒傾囊相授了。

  “去吧。”

  帶著推演圖來找鹿丸,面對如此精妙的推演圖,對方並沒有露出讚嘆的神情來。寧次以為是鹿丸沒看懂,剛想問有哪裡看不明白,卻聽鹿丸說:“實驗的時候,讓我來做載體吧。”

  他已經開始考慮實驗的事情了嗎?!理論都得通過實踐來檢驗,這個議程無可厚非,理所應當。寧次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步,只是覺得有如此堅實的理論做基礎,實驗的成功率是很大的,沒有必要這般鄭重其事地討論安排。而鹿丸,並不像寧次那麼樂觀。

  “理論很嚴密,不會有問題的。”要這樣說嗎?然後對方會說:“既然沒問題,讓我來做載體也沒關係吧?”問題的根本不在於實驗的風險有多大,而在於這個人總想自己承擔全部。寧次心裡燒起一團火,他氣鹿丸不愛惜自己。

  “旁人去冒險,你千百個不願意,對自己,就這般果決?”

  “我的命是我的,自然隨我安排,別人的,不是。”

  “所以?不傷害別人,就是你要的?”對於鹿丸偷懶耍滑的行為,鹿丸自己的解釋停留在膽小自私,不想擔負責任;鹿久大人的看法是鹿丸眼光太高遠,看到了每一方勢力那讓人憐憫的小小好勝心以及每一方勢力的迫不得已,看到了一件事情近處的利益和遠處的弊端,不知道如何取捨,不知道何為正義。而此刻,寧次卻覺得,造就這個人的,不止是他懶散的性格,不止是他卓絕的智慧,貫徹在他的行為中的,還有不能傷人這一赤誠之念。他不傷人,只傷己。

  “哪有你說的那麼高尚,只是,姓了奈良,總得對生命有些執著。”鹿丸歪頭淺笑,帶著幾分自嘲。

  是的,即使審視了生為何物,他也沒有摒棄對生的執著,他抹不去藥理家族的環境對他的影響:生命依然是特別的、可貴的,是需要被善待的。他並沒有成為一個只依靠理性分析利弊得失來判斷抉擇的人。當初前往死地,不只是帶著信念被毀滅所演生的決絕,還希望找出新的真理,來捍衛人的智慧與尊嚴。在看到各種規則的片面性之後,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任何判斷都需要隨著情境、對象的不同而改變的情況下,他仍然試圖得出一個統一的可以概括一切選擇的標準。

  他沉入夢境去尋真理,憑著夢獨有的時空不統一性,他享有了不隨時間的流逝而消亡的權力。他成了夢中的造物主,身邊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在他的注視下旋生旋滅。他親眼見證了故事的發生,又在許久之後聽起旁人講述面目全非的版本。拖著孱弱的身軀走遍了每一片土地,他旁觀著發生在他的子民身上的故事,思考導致這一切的終極原因。

  在求索中,他隱隱有一種感覺:每個人都是獨立、自由的。沒有什麼能夠掌握人的自由意志,因人而異的自由選擇。每個人都做出了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有些人選擇了放肆與衝動,是因為衝動的行為帶來的快感更大;又或者有人選擇了瞻前顧後墨守成規,亦是因為踐行普世價值觀所要求的準則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更讓他快樂。每個人都在做最好的自己,人們被周圍的事件影響著,但由事件所得出的認識與認識帶來的選擇是由人的自由意志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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