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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掌柜一反之前的冷淡,此時正滿面笑容的與門口的黑袍人道:“唉兄弟兄弟,我這店裡剛到牛肉,挑著嫩的部分煮切了,給你們先送來嘗嘗鮮,這回拿來的牛肉是真不錯,我家三娘弄得肉醬也是一絕,蘸著牛肉吃簡直是人間美味,要不要嘗嘗……”

  他邊說著眼尾邊往洞裡瞅,在看到葛老時,頓時伸手熱情的打招呼:“唉,老前輩,你們還沒吃飯吧?我才切了兩盤牛肉,端過來給你們嘗嘗?之前多有得罪,希望教主與前輩不要放在心上啊,我這人就是……”

  葛老走過去後,羅溪玉就掀開板子鑽進了“棺材”里,門一關,一句半句有些聽不太清楚,只隱約聽得那丁掌柜一個勁兒賠笑,時不時還有試探的話傳來,從哪來?要到哪裡去,是西域哪個教派等等……

  也不知葛老用什麼話打發了,總之那兩盤肉葛老也沒拒絕的端了進來,羅溪玉現在一看肉就想起之前那半面瘤老頭的話,真是膈應的要死啊。

  偏偏葛老當著她的面,把肉看了看,聞了聞,又拿金針在每一塊上試來試去,說實話,無論是他醫毒雙絕的稱呼,還是從小食毒物的聖主與一眾十二劍,一般的毒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幾口水而已,便是劇毒都死不了他們,葛老也是因出門在外,小心無大錯罷了,試完後才點點頭:“不是人肉,行了,白給的,送上門來不要傻子,厲護衛拿下去給十二劍分分吧。”回頭見羅溪玉探出頭,隨口道:“聖主不喜牛肉,你要吃就挾兩塊……”

  還沒說完,羅溪玉跑到一邊:嘔……

  葛老:……

  眾十二劍視若無睹的一人分了指厚的兩三片,吃的狼吞虎咽。

  羅溪玉見丁掌柜一行人走了,這才鑽出“棺材”將浸泡好的鹹菜倒進盤子,並從幹了成底的芝麻油挖出指甲大的一小塊,合著水給拌了,忍不住問不遠擺弄金針的葛老。

  她支吾的好奇道:“葛老你不好奇三娘子嗎,剛才她的臉上好像有傷……”

  厲護衛正在擦刀,聞言不由“嗤”的一聲,“你是說她臉上的傷疤吧?看看我的臉就知道了……”

  “你是怎麼弄的?”

  “殺人被砍的……”

  羅溪玉……

  她轉頭問葛老:“三娘臉上的疤真的是殺人被砍的嗎?”

  葛老的金針可是他的寶貝,就跟厲護衛手裡的刀一樣,每根用完都擦的乾乾淨淨,聽說那是真金,因為太細,將來若要落跑什麼的,羅溪玉覺得她連偷的欲望都沒有,只有葛老當寶貝一樣貼身放著防賊。

  “這事兒我倒是知道一二。”葛老收起針包捻著幾根鬍子道:“那傷倒不是砍的,也不是因為仇人,而是被她生母親割的,說起來這個三娘子出身窮苦,是個命苦的女人……”

  母親……割的?天下還有這麼狠心的母親嗎?為什麼要割女兒的臉?

  似乎知道她滿心的疑問,此時葛老也有些興致的開口道:“不知你們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有個焚肉香的地方?

  那時還是個小鄉鎮,原名是溫鞣鄉,因那裡是兩洲交界之地,長年的戰亂,鄉里的老少男人都被招兵拉去戰場充數,鄉里只剩下女人孩子,女多男少後來就被人戲稱為溫鞣鄉。

  名字雖好聽,事實卻很殘酷,那鄉鎮地處偏僻特殊,戰場打開後因地勢就被完全隔離了,無法進入而物質又短缺,再加上女人體力無法進山打獵,種地又無糧種。

  漸漸的,整個鄉越來越窮苦。

  被堵住逃生的路,沒有糧食,因飢餓慢慢的死了不少人,可是要結束這樣現狀,需要兩洲交戰有一方獲勝,這樣就可退兵,路也就順暢了,只可惜兩洲戰將勢均力敵,此戰整整延誤了一年。

  在這一年裡,幾乎所有人都忘記曾有溫鞣鄉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只當有人路過時,會有一陣陣誘人肉香味傳來,一傳十,十傳百,待戰退後,就有人特意前去查探,只見那鄉口正有人支鍋熬煮一鍋肉湯,肉香味裊裊飄蕩……

  “肉香?”羅溪玉聽得入神,又感覺不對,頓時停下了拌鹹菜的手道:“焚肉鄉與三娘子有關係?三娘子是出自焚肉鄉麼?那肉難道是人肉?”

  厲護衛絲毫不覺驚奇:“人肉解飢自古就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生死存亡的時候,誰又在乎什麼肉,能活命就行。”

  葛老點點頭,似贊同厲護衛的觀點。

  邪教的人沒有三觀,這個羅溪玉知道,也沒回嘴。

  葛老繼續道:“三娘子就出自焚肉香,當年她只有十歲,支鍋煮肉的就是三娘子本人,鍋里煮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親娘任氏。”

  羅溪玉聽得有頭有沒尾,不由問:“三娘子臉上的傷是她親娘割的,於是她把親娘殺了在鍋里煮湯,為什麼一定要煮?”本來有人吃人肉就夠可怖了,這回鍋中煮親娘這事兒再次挑戰她的三觀極限,都快麻木了。

  “聽說當年那群人被那肉香味吸引的神魂顛倒,都說是這輩子聞到最香的肉味兒,三娘子還請眾人來吃,一鍋都被吃幹了,連湯都一乾二淨,過後才知那是她母親的肉,於是焚肉香之名便傳遍了幾洲,直至今日提及,還會有人清楚此事……”

  ……

  這個吃人的世界!羅溪玉腦子冒出這句時,再想起第一次看到三娘子時的眼神,那是怎麼想怎麼不對勁了,她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感覺會那麼毛骨悚然。

  早聽說過殺過人的和沒殺過人的人眼神實質上是不一樣的,超過心理生理的那個界線,視野與內心看法都變得不同,所以有時候分辨是不是連環兇犯,只從看人的眼神就能分辨一二。

  將這個放在吃人上,似乎要更明顯,一般人看一個陌生人,所關注的不過是美醜性別,可是習慣吃人的人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先看的恐怕是這個人身上哪裡的肉多肉肥,切起來哪裡瘦,煮起來什麼滋味,這不讓人感覺毛骨悚然才怪了。

  看著羅溪玉明顯的哆嗦了下,葛老反而呵呵一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解的少才會覺得怕,與有些怪誕的事相比,食人肉反而不是什麼稀奇事了,仔細的捋著鬍鬚他又道:“我既說三娘子可憐,便必有其可憐之處,要怪只能怪那溫鞣鄉的女人過於迂腐,為餵食幼兒,便想到割女兒身上肉來餵養兒子,後來慢慢在焚肉香當時屢見不鮮。

  多少八九歲女娃被母親與弟弟肉食乾淨,一家十家,沒有糧的情況下,這已經成了常態。

  三娘子因此早已心生恐懼,所以當她母親開始狠下心對一個十歲的女童殘忍時,引發了三娘子隱性的癔症,才會做下此事,而三娘子本人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什麼也不記得?羅溪玉很疑惑,“那她現在為何開這個黑店,做什麼嬰兒包子……”

  葛老道:“這就是她的可憐之處,因她做人肉的手藝太鮮美,當年吃過那鍋人肉念念不忘的大有人在,丁渾天丁掌柜也就是她丈夫就是其中之一,以口欲逼迫嫁娶,開了這家驛站,據說當年江湖上不少人都消失在銷金窟,輕功了得的水娘,千面的蘇三姐,採補邪教的美人桐媚,皆遭了毒手。

  可是,這所有事皆不是三娘子自己本願,每切人肉便憶起親母,還不可悲不可憐?”

  是很可悲,很可憐。

  羅溪玉有點不舒服,人肉這東西又不是大煙,又不是毒品,那些吃人肉上癮的人,控制不了還是心理有毛病啊?她胃裡又開始翻騰了。

  “那她小弟呢,她殺了母親,小弟怎麼辦?不會也……”羅溪玉問。

  “這個老朽可不知了,據聞她母親割其肉是因奶水不足,小弟大概是不足三月的嬰兒,焚肉香當時並沒有嬰孩,大概是與母親一起剁碎煮了吧。”

  厲護衛看著跑到一邊角落拿著帕子狂吐的女子,不由看了眼葛老,“葛老,明知她膽小,幹嘛嚇她?”

  葛老笑笑:“老朽可不是故意,是她自己問的。”

  “人肉真有那麼好吃?”

  “厲護衛你讓三娘子做一盅嘗嘗不就知道了?”

  厲護衛猶豫了下,才道:“算了,若被她知道,恐怕看到我的臉就要吐了……”

  隨即又補充道:“聖主見了也恐不悅,我還要近身護衛幾年……”說完看向葛老。

  葛老只是目光一閃,撫著鬍子若有所思片刻,看針而不語。

  羅溪玉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反胃,在黑“棺材”里吃了兩口鹹菜才壓住胃酸,就了干薄餅泡水,總算舒服了些,剛鑽出來抱著寶兒在屋裡哄了哄,想讓它趕緊睡著,它現在有些想說話了,醒著時會經常啊啊的叫,實在怕它打擾此時正在練功的聖主。

  結果,才剛剛說起的人,一抬頭便出現在她面前,哦不,是在洞門口,手裡還拿了盤碼得整齊的白面饅頭,臉卻比饅頭還白,她似乎有點緊張的看著羅溪玉。

  門口守著的十二劍其中兩人將她阻擋在外,不得踏入一步,她見到羅溪玉看向她,竟突然對她指了方盤中左邊第二個。

  羅溪玉有些莫名所以,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盤子被十二劍之一接了過來,她面色有些慌張的看向盤子,然後向羅溪玉和她懷裡的寶兒看了看,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厲護衛先仔細查了盤子,沒什麼機關暗器後,才給了葛老,葛老閉著眼晴都能施金針刺穴,每個饅頭至少插了二十幾下,確認每一個沒問題後,這才給了羅溪玉,雖然只是白饅頭,但也讓她先挑幾個給聖主。

  羅溪玉也不知為何,有點鬼使神差的拿了三娘子指的那右面第二個的饅頭,其實盤子交到她手裡,她也分不清哪面是哪面了,只慌忙的把各個角第二個都拿了,拿完才訕訕的看葛老,葛老也沒多問,取了她拌好的鹹菜開始分碗。

  她這才猶豫的進了裡屋,多少有點不安,想跟聖主說來著,又怕是自己看錯了多心,那個三娘子只是手無意的碰到?或者根本沒指什麼饅頭,是自己大驚小怪的……

  這麼想後,總算平靜下來,又見聖主還在閉目,手掌未向下,這是功還未完,她也不敢打擾,只得躡手躡腳的將盤放到門口的桌上,站在那裡也不敢坐,心裡有事似的一個勁的盯著盤子。

  四個饅頭不大,但是圓又高,立起來像一個個小豆包一樣,猶豫了下,想了想葛老都用金針插二十多個眼了,沒毒沒藥的,能有什麼,也不能有什麼了,她就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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