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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孩子,明顯孤獨太久了,她心裡,也是想要真心疼她的家人吧?

  袁釗鈺昏昏沉沉的出了府,要了匹馬,翻身而上,隨從瞧大少爺神情不對,忙要跟上,卻被喝退。

  出得府門卻是一夾馬腹,朝著城門處而去。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竟是已身在棲霞山莊之外。

  逡巡多時,卻是始終無法鼓起勇氣上前叫門,正欲撥轉馬頭,大門卻自己打開,卻是一個荊釵布裙,不施脂粉的纖細女孩,不是蘊寧,又是哪個?

  袁釗鈺一慌,好險沒從馬上摔下來:

  “寧,妹妹?”

  ☆、66

  袁釗鈺怔怔盯著蘊寧的眼睛, 卻是赫然發現,面前女孩果然生著一雙無比漂亮的鳳目, 只和袁家其他女孩的美麗張揚不同, 這雙眸子卻是幽深如井,美則美矣, 卻是太過沉靜。

  再有那張隨風輕動的白色冪離, 襯著背後色彩穠艷的棲霞山莊,本應是一副再寫意不過的絕美畫卷……

  一時心口澀澀。

  若然父親推測是真的……

  袁釗鈺按了按胸口, 翻身下馬,聲音不自在之外, 更有著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溫和:

  “不知不覺就騎到了這裡來, 我想進去看看, 不知可有打擾到寧,表妹……”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打著顫從舌頭尖上滾落。

  蘊寧往旁邊讓了下身形:

  “公子說笑了,裡面請。”

  又育好了幾畝藥苗, 蘊寧本來正在地里忙活。不意張元清卻跑來,說是外面來了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

  還以為是陸瑄又跑過來了呢, 不想卻是武安侯府的大公子袁釗鈺。

  之前在寺廟見過一回,蘊寧對袁釗鈺並無惡感,又剛受了袁家的好處, 自是不好把人拒之門外。

  只這位身份尊貴的大公子,今兒個瞧著明顯是有心事的,甚至瞧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詭異的, 憂傷……

  年輕人都是悲春傷秋的吧?

  蘊寧倒也不以為意,也不欲化身知心姐姐,幫著排憂解難——

  卻不知為何,想起近來但凡有點兒小心思,就一臉不高興跑來尋自己嘮叨個沒完的陸瑄,眉眼卻是不自覺緩和起來。

  偷偷瞄了一眼和自己並肩而行低眉垂眼的蘊寧,袁釗鈺心情越發複雜——

  從前沒發現,可存了疑心再去瞧,何止是眼睛,便是身材,蘊寧也和其他袁家女孩一般高挑,就只是一點,太過纖細柔弱,膚色也格外白皙,不似其他姊妹那般健康紅潤。

  是了,母親的皮膚就是偏白呢……

  一路想著心事,直到蘊寧停下腳步,袁釗鈺才醒過神來,一時有些訥訥。

  “大公子對這裡應是熟的緊,”蘊寧指了指建在假山上的那秀美花廳,“我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陪公子了。”

  又指了指花廳里的石桌,上面可不是正擺著兩個古拙有趣的的拳頭大小的骨瓷碗:

  “石桌下左邊那瓮是百草茶,右邊是我釀的果酒,大公子渴了的話,只管自取。”

  “你有事儘管去忙,不用管我。”袁釗鈺忙道,有心想問蘊寧要做些什麼,卻也意識到兩人的關係還沒有熟悉到那地步。

  瞧著蘊寧的身形迤迤邐邐而去,漸漸隱沒在深深淺淺的綠色中,再找不到絲毫蹤跡,袁釗鈺略猶豫了一下,終是沒好意思跟過去,轉身一步步沿著石階登上花廳。

  花廳一枝獨秀,立於假山頂部,站在上面,幾乎能把風景秀美至極的山莊盡收眼底。

  人站在上面,只覺心胸都為之豁然開朗。

  果然是個,敏感的丫頭呢。

  這是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想讓自己紓解些?

  袁釗鈺心情更加複雜,極目四望之餘,很快找到蘊寧的身影,卻明顯大吃一驚——

  那個在田壟間忙碌不停的瘦弱身影,可不就是蘊寧?

  一時簡直不知說什麼好——女孩子不是應該嬌生慣養的學些琴棋書畫女紅之類的就好了嗎?如何蘊寧卻要做這等粗活?

  本想著或是一時興趣,一會兒就會停了,沒想到都忙碌了小半時辰了,也沒見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袁釗鈺攥著拳頭,只覺越來越多的東西哽在心口。正好張元清正從下邊路過,袁釗鈺忙招了招手。

  張元清遲疑了下——

  方才已經知曉,外面這位貴公子正是山莊的原來主人,武安侯府的大公子。

  依著他的性子,除了老主人外,來訪的客人一律都是不安好心、不受歡迎的。

  尤其是那個陸公子……

  明明小姐平日裡對誰都不愛搭理的,卻不知為何,獨獨對那小子另眼相看。

  至於說這位袁公子,張元清忌憚之餘,還有些感激——

  有了這麼大一個莊子,小姐後半輩子便能衣食無憂了呢。

  是以,不過略一躊躇,便依著袁釗鈺的吩咐上了花廳。

  袁釗鈺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指著忙碌的蘊寧道:

  “那裡種的是什麼?怎麼你們閒著,倒是讓你家小姐一個人在地里忙?”

  “公子容稟,”張元清被訓的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那幾畝地里種的都是藥苗,小姐說旁人不懂藥的習性,一個弄不好,就會糟蹋了……”

  “糟蹋了又怎麼樣?不就是些藥苗嗎!”

  再金貴的藥苗比得上人重要?

  那麼多地呢,全都一棵棵種上,便是尋常農夫也得累壞,何況是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

  袁釗鈺臉色愈發不好看,也不知該惱張元清這些下人,還是別的什麼……

  平白被訓了一頓,更甚者,這位公子明顯並沒有把那些藥苗放在眼裡,一想到小姐的一番心血這般受人輕賤,張元清便有些著惱:

  “公子金尊玉貴,如何能知道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日子?”

  “那些藥苗可是一棵也糟蹋不得。小姐說了,老太爺還有我們的吃食,衣服鞋襪,可全在那藥苗里呢。”

  “你家小姐的衣物,要自己種東西賣出去,才能有嗎?”袁釗鈺的拳頭攥起又鬆開,鬆開又攥緊,胸口一陣陣發緊。

  “不然呢?天上又不會掉餡餅。”張元清氣鼓鼓的道——朱門大少爺罷了,如何能懂得稼穡之苦?

  反觀自家小姐,卻是太懂事了些。可這麼好的小姐,如何偏就被毀了一張臉呢?

  “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們家老爺大小也是個六品京官啊……”袁釗鈺強自摁下心頭的鬱氣——

  內宅的事袁釗鈺自然從未過問過,卻也大致知道,家裡姐妹即便是庶女,每一季至少都要添八套新衣,頭面首飾也是一季一換,全是帝都最新推出的樣式,至於說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珠姐兒,添置的好東西更是數也數不過來……

  “你說我們家老爺太太?”張元清明顯有些不以為然,只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終究把滿腹的不滿又咽了回去,“公子無事的話繼續坐會兒吧,我得去看看那糞肥漚的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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