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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祠堂很老,和老宅一樣老,比京都皇宮還要老。

  無論是每隔三年便會重新粉刷一次的白牆,還是每隔七年便會精修一次的黑檐,哪怕看著再如何暫新,也無法完全掩去磚縫檐片之間散發出來的那些古遠滄桑氣息。

  祠堂里擺放著很多牌位,案上點著很多香燭,前方還有一個蒲團。

  那個蒲團也很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的原因,坐在蒲團上的年輕人臉上也多了幾分滄桑感。

  他臉上的鬍鬚長短不一,看著很亂,頭髮更亂,衣服也有些髒,可以用蓬頭垢面來形容。

  他的眼睛以前很明亮,甚至鋒銳逼人,但現在已經盡數歸於死寂。

  他的嘴唇還是那麼薄,然而曾經的刻薄與痛快,已經盡數歸於沉默。

  被關進這裡後,他整整半年沒有說話。

  空曠而幽靜的祠堂里,他的身影是那樣的孤單。

  第840章 祠堂里不說話的那個人

  在國教學院裡面對林老公公的時候,哪怕面對自己的師父商行舟的時候,又或者是在雪嶺,在別處,直至昨夜在道殿面對唐家二爺的時候,每當遇著那些讓人鬱悶的大人物和長輩時,陳長生總會想起那個朋友。

  那是他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後遇到的第一個朋友,也可以說是他人生里的第一個朋友。

  他和那位朋友的結識,其實有些莫名其妙。那是天道院招生的時候,很多洗髓成功、甚至坐照境的考生排著隊等著被檢驗,還完全不懂修行是什麼的他,看到了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然後那個明顯是修道天才的少年說他也是個天才。那個少年去李子園客棧,找到陳長生,吃了一頓飯,然後兩個人便成為了朋友,就是這麼簡單。

  那位朋友叫唐棠。

  他當時在青雲榜上排名三十六,所以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做唐三十六。

  從那時候到現在,青雲榜與點星榜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他的名次自然也在不停發生變化,但他卻再沒有換過名字,或者是因為他最喜歡的那段青春歲月里一直都是用唐三十六的名字活著的。

  之所以在很多時候陳長生會想起唐三十六,想念唐三十六,除了因為他是自己的朋友之外,也是因為對他和國教學院來說唐三十六一直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和蘇墨虞、折袖、軒轅破不擅長做的事情,唐三十六都很擅長,他們說不出口的話,唐三十六都能很輕易地說出來,他們不好意思做的事,唐三十六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丟臉。

  換句話說,正是因為唐三十六的存在,他和國教學院在京都的那幾年才能過的如此輕鬆順意。

  唐三十六是個最能讓自己人痛快讓對手痛苦的人。

  因為他是唐家的獨孫,特別有錢,毫無忌諱,尤其是加入國教學院後,他再也沒有扮演過翩翩貴公子,飛揚至極,囂張無比,佻脫無雙,在神道上罵哭過小姑娘,在百花巷裡踹過殘廢,就沒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的身上擁有陳長生最缺少的那些東西。

  那就是飛揚囂張佻脫之下隱藏著的真正熱血、青春、自我。

  天書陵之變時,唐三十六被強行帶離京都回了汶水,至今已經有三年。

  除了在老宅里的兩年半時間,他在祠堂里已經被囚禁了半年。

  那些飛揚囂張佻脫似乎都沒有了。

  那些熱血青春自我更加不知所蹤。

  他蓬頭垢面,不修邊幅,衣衫骯髒,眼神木然,仿佛死人,閉嘴不言,仿佛啞巴。

  在他的身上只能看到麻木、死氣沉沉,那意味著放棄與絕望。

  任誰看到現在的他,大概都會覺得他是個乞丐或者苦修士。

  沒有任何人能把他與當年那個站在花叢中,接受無數京都少女愛慕眼光的貴公子聯繫在一起。

  但陳長生不會,因為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這個朋友,比誰都相信自己的這個朋友。

  他相信就算發現太陽落到深淵裡再也無法爬起來、世界即將毀滅,唐三十六也不會躲進被窩裡哭泣,而是會把京都的紅倌人全部喊來開一場無遮大會,然後帶著他覺得有資格和自己一起奮鬥的那些年輕人們,帶著超乎想像數量的金銀財寶以及幾車藍龍蝦,騎著最快的馬向著太陽落下的地方追去,還要對天空不停罵著最髒的話,唱最蠢的歌。

  如果陳長生看到祠堂里的畫面,便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而且自己的那些擔心也是多餘的——昨夜在道殿裡,他對唐家二爺說過,很擔心唐三十六在祠堂里有沒有好的蒲團,會不會因為跪的太久傷了膝蓋。

  唐三十六根本就沒有跪。

  哪怕他的身影再如何孤獨,再如何蓬頭垢面,再如何死氣沉沉,反正他沒有跪。

  他沒有跪在蒲團上,而是坐在蒲團上。

  並且是箕坐。

  就是那種最不雅的坐姿。

  他的腿張開著,用胯下對著前方的……無數牌位。

  那些牌位是唐家的列祖列宗,是他的祖宗。

  那又如何?

  你們要關我,那就不要指望我還敬你們。

  ……

  ……

  唐三十六,當然還是以前的唐三十六。

  是的,被關進祠堂之後,他便與外界完全隔絕了音訊,不要說無法再給陳長生寫信,便是與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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