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頁
風雪裡出現了無數人影,都是些高手,相信還有更多刺客與殺手隱藏在暗處。
陳長生看著近在眼前的庭院,沉默了。
因為他明白了。
庭院如此近,今天卻不見得能夠進。
這時候,他只能看到庭院裡的一些畫面,比如那道如白線的牆頭,以及探出牆頭的那棵海棠樹。
海棠樹早已落完了葉,光禿禿的樹枝上承著雪,看著很是凋蔽淒冷。
一片死寂。
……
……
當唐家二爺無聲而笑的時候,會顯得有些滑稽。
而在他的對手看來,這時候的他的臉,其實非常恐怖。
當唐家二爺斂了笑容,沒有表情的時候,最是陰冷,就像一個死人。
王破看著這張多年不見、卻很難忘記的英俊的、滑稽的、恐怖的、陰冷的、醜陋的臉,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渴望。
當年在汶水城做帳房先生的時候,他時常會生出這種渴望,只不過因為那四個字,他一直忍著。
恩重如山,確實就是四個字。
汶水唐家,對他恩重如山。
當這座山迎面倒下來的時候,你能做些什麼?
王破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的刀是直的,對世界的看法也是直的。
有仇必雪,有恩必報,這麼簡單的事情,哪裡需要去想。
直到今天,聽到唐家二爺說出那句話。
——你不准出刀。
他的眉耷拉了下來,顯得很是愁苦,問道:「這是誰的意思?」
唐家二爺明白他的意思,說道:「當然是老爺子的意思。」
王破看著他,沒有說話。
唐家二爺微嘲說道:「如果是我的意思,我怎麼會攔你的刀?我會特別高興地看著你死在鐵樹的手上。」
王破想了想,說道:「不錯。」
唐家二爺說道:「但老爺子他像喜歡孫子一樣喜歡你,他不想你死,才會讓我來說這句話。」
王破再次沉默。
「剛才你肯定覺得我們唐家準備挾恩圖報,很是不恥。」唐家二爺盯著他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說道:「現在發現,唐家其實是想保你的命,你沒辦法瞧不起我們這些商人,是不是覺得很難過?」
王破靜靜看著他,說道:「既然你想我死,那麼可以當作今天你沒有說這句話。」
「雖然我想你死,但我也不想你就這麼死,死的毫無價值。」
唐家二爺看著他微諷說道:「我不管老爺子怎麼想,我只知道,我唐家為了你曾經付出過很多代價,你就是我唐家的一件貨物,是我唐家投資的一門生意,你就算要死,也要替我唐家掙足夠的銀錢回來,怎麼能因為這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
哪有什麼英雄好漢,正道滄桑。
真是莫名其妙。
你要死,就該死的有價值,怎麼能和那個小孩子去胡鬧?
那麼,什麼是有價值的呢?
王破明白了。
教宗的位置,便是世間最有價值的事物。
兜兜轉轉,絲絲點點,到頭來,原來還是這件事情。
京都初雪的這一天,在很多人看來,是他和陳長生殺死周通的一天。
而在有些人看來,卻是陳長生去死的一天。
……
……
第703章 一把刀與一座城的故事(下)
……
……
王破明白了。
他們想殺周通。
對方想殺他和陳長生。
汶水唐家的選擇,基於對他以及陳長生兩個人不同的態度,而有所偏差。
但他還有兩件事情沒有想明白。
如果把唐家當做純粹的商人,一切以利益為先,那麼,唐家為什麼要陳長生死?
誰都知道,陳長生與唐棠相交莫逆,他如果能繼任教宗,對唐家來說,好處極大。
「白帝城也不同意陳長生繼任教宗,這也是很多人想不明白的問題。」
唐家二爺說道:「那是因為,白帝城有更好的選擇,而對我唐家來說,陳長生固然是最好的選擇,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壞的選擇。」
與陳長生交好的是唐棠,不是汶水唐家,更不是他唐家二爺。
王破說道:「既然如此,老太爺為何會聽你的?」
唐家二爺說道:「你知道的,老爺子最不喜歡聖后娘娘,陳長生做的事情,讓老爺子十分不喜。」
便在這時,街盡頭的風雪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劍鳴,然後有劍光亮起。
陳長生的身影在風雪裡若隱若現。
一聲悶哼響起,便有血腥味穿透風雪,來到了此間。
那邊的戰鬥已經開始,王破的鐵刀還擱在桌上,一動未動。
他的視線從遠處收回,落到被雪掩沒的鐵刀上,說道:「十幾天都等不及了嗎?」
整個大陸都知道,教宗的病已經越來越重,隨意秋意轉冬雪,時隨季至,已經到了最後的十數日。
大周朝廷、白帝城、汶水唐家,就算想要奪得教宗的位置,為何不能再等十幾天?
「教宗陛下是聖人,其死之時,必有雷霆相隨,必有安排。」
唐家二爺說道:「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亂他的安排,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日後可能最複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