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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年前,便有天書碑的拓本在世間流傳,當人類王朝階層漸趨森嚴之後,曾經有帝王試圖禁止天書陵里的碑文拓本流出,然而本就已經有很多拓本在外,而且這種誘惑太大,根本無法禁止,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尤其是天書陵前陵的十七座石碑的碑文拓本,在前皇朝時期,甚至進行過三次公開發賣,拓印了十幾種官方版本,至少印了數百萬份,在為內庫換回一大筆財富的同時,也為民間很多家裡墊牌桌提供了很多柔軟合宜的紙張。

  天書碑拓本能夠廣為流傳,除了實在無法禁止,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兩點。首先,看天書碑拓本和直接觀碑是兩個概念,無數年來,無數修道者早已證明,只有在天書陵里,親眼看著石碑,才能明悟碑文里隱藏著的天道真義。其次,能夠流傳到民間的天書碑文拓本終究數量有限,大部分都是前陵的這些石碑碑文,要知道能夠接觸到更多石碑的人,必然都是修道有成的強者,哪裡會貪圖這些名利,比如,像天涼王破這等天賦驚人的強者,當年在天書陵里也只看了三十一座石碑,那麼即便利令智昏,他也沒辦法把後面的那些天書碑文拓印下來,然後帶出天書陵去。

  陳長生到京都後,在天書陵外的李子園客棧里住過一段時間,每天都會看到攤上擺著的那些天書碑拓本,自然也隨手買過好些,那些拓本剛拿到手裡的時候,他還是非常興奮,直到發現那些沒有任何意義,才扔到了一旁。

  但站在天書碑,親眼看到碑上的那些線條,則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情。

  千萬年來,這座石碑在廬下沉默無言,依然神秘。

  ……

  ……

  黑色石碑上的那些線條,在陳長生的眼裡浮了起來,碑面右下方那道本來深陷石質里的刻痕,忽然間變成了一道隆起,附在其邊緣的數十道細線,也隨之離開了石面,竟給人一種飄浮的感覺。

  陳長生知道這是錯覺,這是神識與天書陵發生聯繫之後,對真實視界的一種干擾。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裡讀道藏的時候,他看過很多國教前輩對觀碑的記載,所以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並未感到吃驚,而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所謂變化其實沒有任何變化,那只是光影的改變,客觀真實還在那裡。

  無論陰晦還是暴雨,無論石碑上方有沒有這座廬,無論碑面是濕還是干,看著是幽暗的,還是刺眼的,碑始終還是碑,碑上的那些線條,始終還是那些線條。然而碑文與民間流傳的那些拓本相比,最大的區別不正在於這種變化嗎?

  位置是相對的,外顯也是相對的。

  位置隨參照物的位置變化,外顯隨環境而變化。

  想要確定位置,便需要確定所有參照物的位置。

  想要觀察到不變的客觀真實,是不是首先便要看懂環境對客觀真實的改變?

  觀碑者需要讀懂的信息,需要明悟的道理,是不是就隱藏在這種變化里?

  站在廬前,陳長生看著碑文,保持著相同的姿式,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朝陽已然全部躍出地平線,朝霞遠看著天書陵,送來一片暖意,晨林里的寒意漸漸被驅散,天書碑的側面被染紅,很是美麗。

  看著石碑邊緣的那抹紅,陳長生閉上眼睛,靜了會兒,然後轉身。

  他不再看碑,而是望向碑廬四周。

  林梢已經被盡數染紅,仿佛將要燃燒,遠處那些若隱若現的碑廬,更難確認方位。他從陵下走來,到了這第一座天書碑前,路便到了盡頭,再沒有路通往別的那些天書碑,然而都說天書陵只有一條路,那麼這是什麼意思?

  朝陽燃燒了林梢,紅艷的光輝照亮了廬側先前一片幽晦的山崖,這時他才看到,崖上刻著幾行字。

  與難以理解的天書碑不同,那塊崖間的文字很好明白,因為用的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文字。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淡荷叢一段秋光,卷香風十里珠簾。」

  這首詩是兩千年前的道門之主,初次入天書陵觀碑時心有所感而寫。

  天書陵的第一座碑,也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照晴碑。

  ……

  ……

  從來到碑廬前到離開,他只看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轉身離開,而且沒有猶豫。

  離開照晴碑,順著山道向下方走去,轉過一處山坳的時候,他看到了折袖,看時間,折袖應該在這裡已經站了會兒。

  折袖微微挑眉,明顯沒有想到他這麼快便要離開。

  「我不喜歡熱鬧,不想和人擠在一起看碑。」陳長生給出一個沒有什麼說服力的解釋,看著山下遠處林里隱隱飄起的炊煙,提醒道:「大家都已經醒了,如果你想觀碑的時候沒人打擾,最好快些。」

  折袖點點頭,向山道上方走去。

  陳長生看著他的身影,猶豫了會兒,說道:「我覺得不用看太長時間,沒有什麼用處,而且可能有壞處。」

  折袖沒有理他。

  陳長生繼續向山下走去,又在山道上遇到一個穿著白衣的中年男子。

  他認出中年男子便是昨日給眾人講解天書陵規矩的碑侍們中的一位。

  想著這些碑侍將青春與生命都奉獻給了天書陵,眾人都有些敬意,他也不例外,恭敬行禮。

  那位中年男子沒有還禮,甚至連頭都沒有點一下,卻也沒有離開,而是神情漠然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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