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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處都是血。」

  憤怒的咆哮聲逐漸消失,數萬人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台上,這個畫面里的無數細節,證明經過半年的行軍之後,邰之源擁有了怎樣的號召力。

  沒有什麼過多的渲染挑動言辭,邰之源對著話筒,用微啞的聲音開始自己的講話,他的手指指向廣場一角的噴水池,接著指向近處的護欄。

  「看看這裡。」

  「看看那裡。」

  「到處都是血。」

  人群中隱有騷動,邰之源安靜注視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沉默片刻後說道:「人類是一種殘忍的動物,對敵人殘忍,對自己也殘忍,因為我們的生物標記里充滿了暴力的因子,一旦釋放出來,我們甚至會陶醉其中……先前那些兇殘的暴徒,用這些鮮血證明了這一點。」

  「暴力一旦釋放出來,將是宇宙間最可怕的東西,我想總統先生應該很清楚,這個魔鬼跳出木盒後,即便是他也很難塞回去。」

  「所以我很想知道,總統先生如果親眼目睹今天這些可怕的畫面,他會作何感想,他有沒有勇氣面對民眾所流的淋漓的鮮血,他有沒有勇氣去傾聽那些沒有被權力壓折的骨頭,被歹徒折斷的聲音!」

  邰之源的表情依舊冷漠,那雙疏淡而高傲的眉毛緩緩挑起,如同此時的聲音,忽然間他身體向前微傾,靠近話筒,用非常輕柔的聲音問道:「我很想問總統先生一句,這還他媽的是聯邦嗎?」

  輕柔而平靜地說出在公眾場合第一句髒話後,台上的邰之源沉默了十秒鐘,聽著台下民眾發出的憤怒抗議聲,辱罵聲,確認達到了文宣部門所需要的效果。

  正準備按照腹稿里的文字向下繼續時,他忽然看到遠處街口露出的那片蒼灰天空上,層層烏雲驟然散開,露出青湛一角,於是想起了一個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個傢伙,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情。

  暴力是最可怕的,但那個傢伙卻最擅長好像也只擅長使用暴力,不過他能夠控制,於是只對強者拔刀,不對弱小施虐。

  邰之源默默想著許樂,眼眸里泛起一絲自己都不怎麼明白的笑意,稍一停頓後,對著話筒繼續說道:「也許我的決定會令你們失望,但我……依然堅持反暴力的原則,我們將依然沉默,然後前進。」

  話音剛剛落下,一整段話還沒有講完,台下密集人群里便響起失望的叫罵聲,隱隱還傳來哭泣聲,在警車救護車鳴笛的伴奏下,顯得格外惘然悲傷。

  剛剛經歷暴力衝突的群眾們,難以壓抑心中的委屈,而站在台後的公關小組主管,則是在緊張地掃視文宣稿件,震驚地發現議員先生的講話,已經完全脫離了策劃案。

  失望的喊叫聲還在持續,邰之源這位行軍領袖所表現出來的軟弱,也許會直接導致人心離散,歷史上很多次民眾運動,往往都是因為某些不起眼的小細節,而造成分崩離析的可怕後果。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邰之源的臉頰變得更加蒼白,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他冷冷地注視台下的支持者們,右手扶在桌上,沉聲說道:「他們是暴徒,難道我們就要成為暴徒?我們反對政府對法律的蔑視,難道我們就要提前踩上兩腳?如果我們所指控的罪惡,成為我們選擇的工具,那我們有什麼資格去指控別人?」

  群情激憤的現場,任何有力的演講,只要不能滿足大眾的心理渴求,就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他的這番話同樣如此,場面沒有絲毫變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邰之源用左手捂著嘴唇咳嗽起來,身體痛苦地半伏在桌面,右手死死地按住桌角,青筋隱現,咳嗽聲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遞到街道之上,迴蕩不止。

  「醫生!醫生!」

  議員辦公室的下屬們衝上演講台,焦慮召喚醫療小組。

  邰之源揮手阻止下屬們的舉動,緩慢而又堅定地直起身體,用手絹輕輕擦拭了一下唇角,靜靜望著台下的民眾,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諸位,我不想做一個比總統更無恥的領袖……」

  因為劇烈咳嗽的緣故,他的聲音比先前更為沙啞,仿佛聲帶上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從薄薄雙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進入每個人的耳朵,都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街道上的群眾沒有聽清楚他後面的話,離演講台最近的那些民眾,注意到他懸在桌邊的左手緊握的白手絹上,隱隱可以看到血痕,人們吃驚地叫了起來,然後這個消息迅速地向後傳播。

  放棄千世家族基業,拖著殘病之軀,帶領大家從S2來到這裡,將要前往首都,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民眾們用同情而尊敬的目光,望著台上那個瘦削的正在咯血的似乎隨時可能倒下的年輕議員,本來有些喧鬧的會場,頓時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對總統先生說,你或許有崇高的理想或者是夢想,但你沒有權力讓整個聯邦為了你的理想或夢想付出代價,每個公民永遠只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並且拿出自願的代價,我已經向你以及整個聯邦宣告,我能夠做到什麼,而你又願意為了這個聯邦放棄什麼?」

  「今天這條街道上本來充滿了民眾歡迎的鮮花,如今卻只剩下逐漸污黑的鮮血,此時此刻,我代表站在這裡的所有人,代表那些正在醫院接受搶救的人,也代表那三名剛剛離我們而去的同行者,向帕布爾總統,以及你所領導的聯邦政府,再次重申我們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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