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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邰氏皇朝時期,囚犯死前總會吃頓好的,喝頓飽的,如今身處帝國,雖然同樣都是帝制社會,可許樂並不認為這些是自己死前的福利,那太荒謬。

  他撫了撫像被槍尖割破的胸口,搖頭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望著已經離開十幾米遠的那名帝國年輕軍官,伸出雙手用力地搓揉有些僵硬的臉龐,直至揉出幾絲蠻不在乎的笑容,才大步追了上去。

  街頭一個頭髮潦草凌亂的褐發漢子,正抓著一個小女孩兒的手在說什麼,他們大抵是父女,因為都有一對漂亮的天藍色眸子,而且下頜的曲線像是同一個雕刻家刻出來的那般,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發生著爭執,有些破舊的衣衫在大手與小手的揪弄間皺了,破了,小女孩兒哭了。

  右手的餐館後牆有一條黑狗快速跑過,尖利的嘴裡叼著一根憨厚無語的骨頭,黑狗的奔跑很堅決,目的很明確,繞過那個躺在陰影里掀起衣襟檢查下一頓飯的乞丐,跳過半堵破牆,向著郊區的桑林奔去,一路沉默,想必它也明白,若歡喜地叫起來,食物便會掉落。

  前方公路轉彎處,一個穿綢衣的老闆模樣人物,正居高臨下與一個農民說話,之所以居高臨下,是因為那個腋下夾著盒子的農民說著說著身體越佝越低,竟似要跪下。

  在兩個人的身邊,那個無精打采的中年人應該是名軍人,更前方那名遊客還是軍人,身後那輛一直跟了半小時的馬車車夫應該也是軍人,這個看似平靜的街區四周,全部是他們的人。

  許樂走在那名年輕帝國軍官的身後,沉默地行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想不明白帝國人在想什麼,那便不要再想,他最優秀的能力本就是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

  他乾脆把自己真當作了一名遊客,難得深入帝國本土,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聽著街巷裡人們陌生難懂的語言,看著那些令他吃驚的畜力車,隱隱捕捉到為什麼當年大叔說願意在宇宙間流浪,只是還不能清楚地說明這種感悟。

  一片茫茫綠色蒼茫桑海之前,懷草詩停下腳步,像老人般緩緩將手負到身後,臉頰微仰,眯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目光落處,桑樹葉隨風輕揚,似乎不用耳朵,只用視覺都能聽到那些沙沙的聲音。沙沙,沙沙,桑葉被風吹是這個聲音,被蠶兒啃食也是這個聲音……帝國身份最尊貴的年輕人,萬古不變的冷漠臉頰上,忽然顯出一絲溫柔的笑容,似乎想到了某些有趣的童年回憶。

  笑容漸斂,懷草詩只允許回憶偶爾湧入腦海,偶爾因春秋四季而感觸,便要馬上恢復絕對的冷靜。

  「雖然真的很不明白,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帶我看了這麼多美麗的景色。」

  許樂咳嗽了兩聲,專注而驚喜地望著面前的桑樹海,他此時與懷草詩並排而站,完全沒有死囚的自覺,更沒有注意到四周便衣軍人眼中的憤怒。

  懷草詩冷冷用餘光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然而眼眸里閃過一絲異色。

  如果沒有意外,身邊這個聯邦人在被榨乾所有價值之後,便會被酷刑處死,除非他同意叛逃。對於這一點,他絕對沒有任何同情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許樂此刻的表現。

  戰火連綿數十年,帝國俘獲過不少聯邦軍人,甚至是高級軍官,那些明知必死的聯邦軍人,有慷慨激昂痛罵帝國皇帝的,有怯懦哭泣跪倒在地求免一死的,有沉默的,也有哈哈大笑偽裝不在意的,卻很少有人能像此人這般,臨死之前,居然真的可以投入到身前的風景之中。

  紅薔薇號暫時休整,懷草詩像遊客般隱於離阪星,而不急於回到天京星,是因為帝國政局最近這些天隱隱間有潛浪翻湧,他需要身處局外,替父皇將事態看的清楚些,並且身為當事人的自己,遲一天回天京星,對於父皇處置局勢,想必也會有所幫助。

  至於看風景時為什麼要帶著許樂,則是基於很簡單的兩個理由,其中一個是,像許樂這樣的危險人物,只有他親自看管,才不會找到任何逃走的機會。

  「我查過你的詳細資料,你似乎是個道德完人,聖徒一樣的存在。」懷草詩微諷說道:「不用急著否認,你們政府本就是按照聖徒在打造你。」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是聖徒的話,會不會因為內心的道德觀,而感到慚愧或者羞恥,會不會在死之前認識到自己的罪惡。」懷草詩緩緩走前幾步,然後在土丘上轉身,居高臨下望著他。

  「罪惡?我不是道德完人,我小時候也偷窺過女警察的裙底,可要說到罪惡,只有某些我無意殺死的無辜者會讓我有這種認知,可……」許樂回答道:「絕對不包括帝國人。」

  懷草詩面無表情,忽然發問:「你看我帝國風光如何?」

  「很美麗,很壯觀。」許樂誠實回答道。

  「試圖侵略我們國度,將這些美好的景致化為戰火地獄,你身為聯邦軍人,難到不應該感到罪惡?」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章 聖徒的幾日游(下)

  站在桑樹海邊的小緩坡上,聽到身旁年輕帝國軍官沒有一絲憤怒火氣,只有淡淡輕蔑嘲諷意味的問話,許樂那雙如墨般濃重的雙眉似要挑起,卻終究在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中回復了平靜。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的時間,還要爭論是由誰挑起的戰爭,沒有太大的意義。」許樂隔著絲質上衣,揉了揉發癢的肩處傷口外圍,忽然說道:「不過如果我記得沒錯,當年是你們陰險地炸毀了聯邦的科考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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