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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時進養了幾十家丁,但到底是知府住宅,哪裡有那樣大膽子敢來惹事的毛賊,所以他們雖人多勢眾,一個個也只是花拳繡腿,沒幾分真本事。薛延擺明了不要命的架勢,家丁們面面相覷,沒誰敢站出來救人的。

  電光火石間,誰都以為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要死了。

  薛延眼前一片血霧,腦子中回放著阿梨毫無生氣地躺在被中的樣子,心被攪的擰作一團。他殺紅了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體力已經耗盡,唯有一個念頭支撐著,“邱家必須要付出代價”。

  他的阿梨不能白白受苦。

  眼看著棒尖就要砸向那人的額頭,胡安和心急如焚,也不知是哪來的膽子和力氣,猛地衝上去,肩膀抵著薛延的肩,將他撞到了身後的牆上,低吼道,“薛延,阿梨還沒死呢,你瘋什麼瘋!你這是要幹什麼,真的要殺人,要坐大牢才高興嗎?”

  鐵棒飛出去,叮噹當地掉在地上,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薛延背貼在冰冷牆面上,被胡安和鼓足了勁兒壓著,一時間動彈不得。

  韋翠娘說,“薛延,我們都知道你現在難受,但是你是家裡的頂樑柱啊,你不能倒下的,為了阿梨,也為了阿言。阿言明日就要去京城了,你想讓他現在為了家中事情操心嗎?若是他知道阿梨病了,你覺著他還會去參加春闈嗎?”

  她頓了頓,又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想死,死就死了,但阿梨怎麼辦,阿嬤怎麼辦?她們就只有你了。”

  胡安和看著薛延的神情,見他眼中血色漸退,知曉他現在清醒了,不由哽咽,“薛延,咱們回去罷,說不準阿梨已經醒了,靠在枕頭上等你呢。你在這裡又有什麼用,瘋過鬧過就覺著心裡舒爽了嗎?沒用的,回家吧。”

  薛延好半晌沒說話,終於冷靜下來。

  胡安和閉了閉眼,輕聲又重複了遍,“回家吧。”

  薛延點點頭,啞聲道,“好。”

  夜襲知府住宅,還打傷了家丁,這不是輕罪。好在邱時進今日不在家中,現在正是深夜,薛延與他們的打鬥也遠離內院,除了那些家丁外無人知曉。韋翠娘留下來,好說歹說,又給了足夠的銀子,這才堵住了他們的嘴。

  一夜未合眼,第二日天色剛蒙蒙亮時,薛延換了身衣裳,去送將要赴京趕考的阮言初。

  所有人都在強打著精神,唯有來寶笑得真心實意,一個勁地要舅舅抱。

  阮言初親親他的臉,溫聲道,“舅舅走了後,來寶可要聽娘親的話,不許隨便耍小脾氣,娘親很辛苦的,你懂不懂?”

  來寶脆生生答,“懂的!”

  薛延站在一邊,視線落在來寶亮晶晶的眼睛上,心中猛地一酸。他不敢再看,將頭偏過去,盯著身旁凋零破敗的樹。來寶仍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口齒不清,誰也聽不懂他說什麼,阮言初好脾氣地應著,囑咐他要乖。

  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馮氏連忙將來寶抱到懷裡,不讓他再黏下去。

  阮言初笑了笑,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薛延,輕聲道,“姐夫,這段日子你辛苦了。”

  薛延彎了彎唇角,頷首示意。他嗓子已經完全說不出話,疼的像是一把火在燒,雖換了新衣裳,仍舊難掩疲憊面色,現在站在這,完全是強撐著不肯倒下。

  阮言初沒有多想,只以為他是為照顧阿梨而勞累,抿了抿唇,從袖口掏出幾顆散碎銀子來交到薛延手上。

  馮氏笑著問,“這是做什麼?”

  阮言初道,“拿著給姐姐買些糖吃,小時候每次生病了,爹爹都要買幾塊糖回家,也不知怎麼那麼神奇,只要吃了,病便就好了。姐姐愛吃薑糖,一直未變過。”

  馮氏說,“家裡有錢的,你拿回去,路上還要用的。”

  阮言初搖搖頭,溫聲道,“這是我前段日子在路邊給人寫字賺的,意義不一樣,買糖給姐姐吃會更甜些。”

  握著那幾塊銀子,薛延只覺燙手,心中疼若鈍刀割肉。

  又簡單道別幾句,阮言初駕馬啟程。起的這樣早,來寶受不住,困得直打哈欠,窩在馮氏懷裡睡著了。

  院子驀的靜下來,只剩下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又過不知多久,薛延闔了闔眼,忽而一拳捶上身旁樹幹,砰的一聲響。

  正月還未過,樹皮堅硬而粗糙,薛延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打上去,皮膚被稜角劃破,血珠子很快就汩汩流下來。

  他已經覺察不到疼,只顧呆呆站著,整顆心都是麻的,呼吸靠著本能。

  冷風吹過來,順著領口鑽進去,涼涼貼著皮膚,薛延慢慢蹲下,脊背弓起的弧度像一隻孤獨的獸,他將臉埋進掌心,過了不知多久,終於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嗚咽。

  馮氏眼中含著淚,想上前說句話,但舌尖滑過上顎,終究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不敢在薛延的面前哭出來,用手背抹了抹根本止不住的淚,急匆匆轉身進了屋子。

  韋翠娘輕輕說,“安和,咱們也走吧,來寶待會就該醒了,要人照顧的。其實,留他一個人在這裡也好,出了那麼大的事,合該一時半會緩不過來的,薛延心裡該有多苦啊。”

  胡安和點頭,他眼眶發酸,抬頭看了看天。

  幾隻喜鵲跳躍著從一棵樹梢飛到另一棵,嬉笑怒罵,嘰嘰喳喳。以往時候,他覺著喜慶,現在卻只感心煩,就連看著那一身黑白相間的羽毛,也覺得悲哀而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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