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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延回來的時候,胡安和正抱著肚子靠在椅背上打嗝,阿梨一直盯著路口,見著他身影后便忙不迭跑過去。薛延伸手攔住她腰,挑眉笑,“這才多一會,這麼想我?”

  阿梨搖搖頭,踮腳小聲和他說,“那個胡公子來了。”

  薛延眯眼,問,“胡安和?”

  阿梨點頭,緊緊攥著他胳膊,又道,“他喝醉了,整個人都有些瘋癲顛,還說要賒包子。”

  薛延“啊”了聲,眼中也有些迷惑,“賒?不至於罷。”他用拇指抹掉阿梨額上的汗,道,“別慌,我去看看。”

  店面很小,又擺了個大水缸和方桌子,剩餘地方只容得下幾個人走動。胡安和挺高的一大男人,四仰八叉倒在椅子上摸肚皮,他兩腿一伸,好像把整個屋子都擠得滿滿。薛延推門進來,先是端詳了他一會,而後毫不留情抬腿踹了他膝蓋一腳,低聲喝道,“你這是死了?”

  胡安和吃飽了,困得迷迷瞪瞪,被這一踹,恍然驚醒。他坐起來,先是揉揉眼睛,這才看見站在面前的薛延,他神色顯得有些激動,先是哆哆嗦嗦叫了聲“四哥”,而後嘴一癟,就要哭。

  薛延偏頭罵了聲“娘的”,而後抓了塊抹布扔在他臉上,黑著臉道,“鼻涕先擦擦。”

  胡安和腦子裡混沌一片,但還挺聽話,攥著那方紅抹布擦了把臉,眼圈紅紅看著薛延說,“四哥,我這心裡,好苦啊!”

  “……”薛延和阿梨對視一眼,眼神複雜。

  沒過多久,馮氏也提著面回來,她看著胡安和那副鬼樣子,也被嚇了一跳。馮氏心善,還低聲勸慰了幾句,阿梨給胡安和兌了杯溫蜂蜜水,四人圍成一圈坐在桌邊,聽著胡安和哭訴。

  哩哩囉囉一大通,總結起來倒很簡練——胡安和被騙婚了。

  他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還有那個危難之中不離不棄、信守諾言的老丈人,都是騙子。

  胡安和覺得自己非常的難過。

  “江之道就是個老賤人!”胡安和拍了下桌子,罵的咬牙切齒,“一大把年紀了學人家賭博,屢賭屢輸,還不長記性,不過一個月時間,賠的牙都掉光了!最後膽子又大起來,學人家挪用稅款,一千多兩啊,輸得那叫一個……個老賤人!”

  他痛飲一杯茶,又道,“我說他怎麼想著要與我家結親了,原是想要拿我的聘禮去補虧空!光是這樣也就算了,你知道那個江老賊給他女兒的嫁妝是什麼嗎?是他娘的欠條啊!”

  胡安和痛心疾首,“一千兩的欠條啊!”

  薛延總算聽懂,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問,“你家裡竟還有一千兩?”

  “原來是有的。”胡安和抬手抹了把臉,“但現在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薛延略思忖,又道,“可若是按律,這是江家騙婚,那欠款你不必還,將嫁妝送回去就是了。”

  “話是這麼說。”胡安和頹喪往後一靠,“但是那江老狗他帶著全家老小都跑了,我到現在連玉蓉的面兒都沒見著。江之道說兩家路途遙遠,嫁妝要先行送過來,我爹說好,結果還真送過來了,十四口紅木箱子,看著光鮮亮麗好得很,打開一看全是土,土上擺著的是欠條。我也是納了悶,千里迢迢送幾箱子土過來,他不嫌沉嗎?”

  薛延“嘖”了聲,道,“不愧是當朝五品大員,這心機還真是深得很。”

  “還有更深的。”胡安和說,“他還說玉蓉初一時候能到隴縣,初二就要大婚,他不能讓自己家女兒無名無分地嫁,但時間又來不及,所以要先把婚書請下來。我爹心也慌,他一九品官,玉蓉是下嫁,他害怕夜長夢多,連連答應,結果……這個江老狗啊!”

  薛延抬手捏了捏鼻樑,看著胡安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比劃,“我現在真是走到了人生低谷,我左手欠條,右手婚書,江老賊把我們的住處給了那些要債的打手,大喜的日子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來要錢,我爹把僕人全都遣散了,又賣了我娘和二姨娘的首飾,連後院裡的兩頭豬都給換了錢。就一夜之間,我就從官家子成了窮光蛋,還是個已婚的。”

  胡安和越想越心酸,伏在桌面上痛哭出聲,“我這命怎麼那麼苦啊。”

  薛延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胡安和抽抽噎噎好半晌,終於又坐起來,“我家現在把能賣的都賣了,最後終是湊齊了那份錢,得了個安生。但是,我爹本來是給我買了兩處院子做聘禮的,現在補不齊剩下的錢,房東不肯通融,還要告我們違約,將房子要回去。”

  薛延說,“你爹不是縣令,怎麼還有人敢在隴縣欺負你們?”

  胡安和道,“房東是付六他二舅舅!”

  他用手背擦了把眼角,咕噥著,“我來時路過城西小河,要不是怕水冷,我都想跳下去了。”說完,胡安和衝著薛延抖了抖褲腳,道,“你瞧,我褲子都濕了,要是再不巧那麼一點,你這輩子就都見不著我了。”

  馮氏“哎喲”一聲,忙忙道,“好孩子,你可別想不開,活著多好啊,活著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家裡就剩你一個孩子,若是你再出個三長兩短,讓胡縣令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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