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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冷的天,他也只穿一件薄黑外衫,身形修長高大,隱在燭火陰影之下。薛延的眼睛長且窄,內雙,眼皮上一道淺淺褶皺,鼻樑山根極高而挺,唇緊抿起的時候,瞧著分外疏離不好親近。

  但他的長相確實是極好看的,帶絲痞氣,好似混不正經,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能在這個時間闖門而入的,除了薛延不做他想,阿梨認的出來。她唇微張,想開口與薛延說句話,卻被他盯的遍體生寒。

  那視線凌厲而極富侵略,即便站在他面前的人什麼也沒做錯,也會下意識心虛。

  阿梨的手裡還握著酒瓶的肚子,溫熱,但擋不住順著脊背爬上來的那絲冷意,她艱澀咽了口唾沫,終是壯著膽衝著薛延福了福身,輕聲道,“你便就先歇著吧,我去廚房找阿嬤來。”

  “站住。”

  涼涼淡淡兩個字,連點感情都不含在裡頭,偏又氣勢懾人。

  阿梨只來得及走兩步,便就不敢再動。她背對著薛延駐足,視線落在門口棉簾上,暗中期待著馮氏能忽然推門進來,解了她的圍。

  後面,薛延已經緩步走過來,停在她身邊。他身上一股天然松香,混雜著雪水寒氣,那味道鑽進鼻端,比濃茶還要提神三分。阿梨屏住呼吸,指尖攥緊,不知該如何應對是好。

  薛延微俯身,與她臉頰拉近,低聲問,“你是誰?”

  阿梨垂眸,溫言道,“我叫阿梨。”

  “你為什麼在我家中?”

  這問題平平淡淡,但卻格外讓人羞於啟齒,阿梨齒尖上下磨了磨,好半晌才慢慢說出口,“是,阿嬤將我買回家的。今日上午。”

  “哦……”薛延恍然大悟樣子,挺直腰,從上往下睨著她,帶一臉似笑非笑表情,許久沒有其他動作。阿梨以為他是接受了這件事,正準備悄悄退出去尋馮氏,但腳尖還未來得及動,就覺得手上驀的一輕。酒瓶被他奪走,黑影在下一瞬滑過眼前,隨即是清脆炸響,伴隨著薛延冷冰冰的一聲吼,“滾!”

  瓷瓶碎的徹底,破片飛來劃破她裙擺,手背上也濡濕一片熱意。

  他的爆發來的太突然,阿梨怔怔站在那裡,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薛延眼睛微眯,幾近於咬牙切齒地於她說,“還不走,是等著我請你出去嗎?”

  阿梨慌慌往後退兩步,手撫住心口,聽那裡跳若擂鼓,她不敢多留惹得薛延怒勝,剛轉了身要掀帘子出去,就見馮氏含著淚進來,帶絲憤然和無奈喊了句,“薛延!”

  --

  阿梨坐在灶台旁邊的小凳子,伸手安靜地烤著火。馮氏和薛延在那間屋子裡已經快小半個時辰,最開始時能聽見馮氏的哭聲和薛延惱怒的拒絕,後來便就平靜下來了。

  阿梨沉默地想著,時隔三月,她又淪落到這樣的局面了,任憑人家一句話決定去與留。

  鍋里的玉米糊兒快要燒乾,她往裡舀了半碗水,拿著勺子一圈圈毫無目的地攪拌。

  手背上還殘留著那股辛辣酒氣,阿梨輕輕嗅著,先是想起“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後又覺得這句詩實在是不適合現在的她,應是“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待那屋的門終於再開了時,阿梨的手已經快要凍僵了,她站起來,看馮氏臉上淚痕未乾,卻有輕鬆笑意,心裡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也總算落了地。

  她知道,她至少能留下來了。

  馮氏聲音有些啞,問道,“飯還熱著?”

  阿梨輕柔應著,“阿嬤放心,我一直瞧著火呢,鹹菜也切好放在一邊了。若是現在吃飯,我這就去把粥盛出來。”

  馮氏笑了,“那便就現在吃罷。”

  不算多稠的玉米粥,配上清冽爽口的芥菜絲,簡簡單單,倒是很下飯。桌子很小,薛延離阿梨只有一臂的距離,近到能聽到他咬斷芥絲的聲音,好在他神色淡淡,雖然連半絲笑意也無,也沒做出些別的出格舉動。

  阿梨小口抿粥,偶爾和馮氏搭兩句話,一餐飯過的很快。

  阿梨想,她總算是有了個家,不需再四處輾轉流落,受人欺凌了。

  薛家只有兩間房,馮氏的屋子更小一些,炕窄窄只容下一床被褥,阿梨只得去薛延的屋子,而她也合該是與薛延住同一間的。臨睡前,馮氏幫著阿梨將床褥鋪好,囑咐說,“阿嬤並不急著要你做什麼,莫要勉強了自己,你便就好好休息就成了,其餘的往後再說。”

  阿梨虛虛坐在炕沿上,仰臉瞧著馮氏溫柔的眼睛,輕聲應著,“好呢,阿嬤,您也早些睡罷。”

  馮氏走後沒多久,棉簾再次被掀開,薛延端著個銅盆進來,放在角落的架子上。阿梨一直坐在炕邊,衣裳也還是和白日裡穿的一樣,一件沒脫,見薛延挽了袖子要洗臉,她下了地,去旁邊取了方巾子想要遞給他,薛延斜眼瞧見,頓了下,沒接。

  阿梨會意,將巾子搭在一邊,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她天性本就柔靜羞怯,薛延過於強勢,而她的身份又實在尷尬,阿梨立在桌邊,看著薛延自顧自地擦臉洗腳,又脫了外衣扔在一邊,掀被子鑽進去躺好了,從始至終連個眼尾都吝於給她。

  阿梨嘆氣,走過去將薛延甩成一團的衣裳平整好疊起來,再吹熄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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