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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前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不是她太好騙,而是這事著實太天馬行空了。那麼多明顯的訊息,從遇見他的第一天起就紛至而來,但她從未聯想過。

  魏嘗,衛敞。魏嘗,衛敞。

  她在心裡一遍遍默念著這兩個名字。

  風聲,浪聲,雨聲,鼓聲,無數紛擾的聲音混雜在這兩個名字當中,激盪在她胸臆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怎麼就沒想過呢。

  她緩緩抬起眼來,看著魏嘗一字一頓問:“從來就沒有什麼衛厲王的幼子,你就是衛厲王?”

  魏嘗艱澀地點了點頭。

  她繼續道:“你從三十一年前來,那次在雪山,是你到這裡的第一天?”

  他再點頭。

  “阿郎就是當年被調包到衛王宮的那個孩子?”

  他還是點頭。

  薛瓔張張嘴又頓住,再出口時,聲音微微顫抖:“你們來這裡尋找薛嫚的轉世……我就是她的轉世,我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魏嘗的頭點不下去了。

  但她也不需要他回答了,自顧自道:“所以,初遇那天你就拼死救我,後來又費盡心機接近我,一邊撒謊騙我,一邊又一次次幫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我。”

  她說著說著居然笑起來,魏嘗忍不住傾身上前一點,拿掌心覆住她冰涼的手,說:“薛瓔。”

  她不可思議地笑了一聲,斷續著又笑了一聲,把手緩緩從他掌心抽出,身子一頹,靠在了車壁上,唇角笑意苦澀又慘烈:“對,你提醒我了。薛瓔,薛瓔……不止是你,早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被視作薛嫚的轉世。我得到的疼愛、偏寵,我手裡的地位、權勢,所有一切,不是因為我是我,而是因為在先帝眼裡,我是薛國那位公主,是衛厲王的君夫人?”

  魏嘗不知所措:“你別這樣。”

  她點點頭:“是不該這樣,承蒙這張皮囊,讓我得到了那麼多……”默了默,再次自我肯定般點點頭,“嗯,托她的福。”

  “薛瓔。”魏嘗再次上前去,叫完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該解釋的,他早就全都解釋了。但他也清楚,那些解釋管不了用。

  任誰也不可能一時之間輕易接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都是虛無的泡影,都是寄生於另一人而活。哪怕那個人也是她,可她沒有那些記憶,註定無法感同身受。

  她現在受到的衝擊與傷害,不止是他帶來的,還有陳高祖,甚至魏遲。

  半晌後,他只能說出最沒用的三個字:“對不起……”

  薛瓔將手扶上前額,垂下眼,默了默平靜下來,說:“我想先回府了。”

  這話擺明了要與魏嘗劃清界限,他卻裝聽不懂,道:“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讓我一個人回去吧。”

  見他不動,她露出懇求的神色,重複道:“讓我一個人回去吧。”

  魏嘗“嗯”了聲,轉頭下了安車。

  *

  薛瓔回府後就進了臥房,一直到夜裡也沒見出。魏嘗能入公主府,卻見不著她面,沒辦法只好叫魏遲去請她出來用膳。

  魏遲只道阿爹惹了阿娘不高興,就在門外使了渾身解數哄她,裝可愛也裝了,裝可憐也裝了,愣是沒成功。

  父子倆只好端了晚膳到她臥房門前,坐在台階上捧著飯碗吃,悽慘得公主府下人目不忍視。

  薛瓔知道他們在外面,卻躲在床帳里一動不動。

  魏嘗有什麼錯呢?為了薛嫚拋家棄國,逆天改命的他沒有錯。他的謊言背後都是因愛而生的苦衷。他的一切隱瞞,她都能夠理解。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卻是另一回事。正因為他沒有錯,她才更難過。

  哪怕她真是薛嫚的轉世,也和她不一樣。假使她不是生了這副皮囊,他還能喜歡上她嗎?如果三十多年的那個薛嫚現在突然活過來了,他會選擇留在她身邊,還是義無反顧地回去?

  她知道這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也知道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作假設,而後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

  魏嘗一直在門口坐到該入睡的時辰,到底不忍叫魏遲陪他乾熬,就把他抱了回去,不料扭頭再來,卻見薛瓔臥房門開了,而裡邊空無一人。

  再問僕役她去了哪裡,一群下人個個緘默不言。

  得,一朝回到一年前,他在這裡又沒地位了。

  薛瓔卻正身在前往參星觀的安車上。

  她現在大概有點懂得世人為何對神明如此看重了。她一個本不信天也不信命的人,到了真正困惑不得解的時候,竟也無能為力,唯有仰賴神明的指點。

  但她到參星觀的時候,卻得知觀主昨夜就離開這裡去雲遊了。

  她記起魏嘗提過一嘴昨夜與觀主的交涉,大約想通了究竟,扭頭便打算回府,臨走卻又像病急亂投醫似的,停下轉身,問:“小道長也有通天之能嗎?”

  這位告知她觀主去向的小道士,就是當初佯裝撞了她,將字條塞入她衣袖的人。

  他似乎愣了愣,說道:“通天之能?觀主尚且未得,遑論貧道。”

  薛瓔淡淡一笑:“若非通天之能,先前那張字條上的機密又從何得來?”

  他解釋道:“信士誤會了,那是六年前,觀主在山腳救過一名遭人追殺,奄奄一息的宦侍,從他口中推測得知的。這世上何來那麼多天機能算呢?”

  薛瓔稍稍一愣。

  她還當真以為,那神神秘秘的女觀主是推演了天機才會知曉馮皓的身世。原來是她想當然了。

  她的注意力被這事給轉移,問道:“是剛被放出宮的一名老宦侍?”

  小道士點點頭。

  “怎麼這麼巧……”

  她話說一半停下來,似乎覺得哪裡不對。

  追殺宦侍的,肯定是秦淑珍當年派出來滅口的人。可她也不傻,這麼要緊的事,怎會不做乾淨,還叫那老弱的宦侍留了口氣,將消息透給別人?

  一個宦侍而已,單憑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逃脫秦淑珍的殺手。

  那麼,難道是有人暗中幫他?有個人,刻意留了他一口氣,叫他將線索吐出,從而為秦家與皇室的決裂埋下了禍根?

  一個意圖坐看鷸蚌相爭,謀取漁翁之利的人?

  什麼薛嫚,什麼轉世,她突然沒工夫理了。

  她道一聲“多謝”,上了安車匆匆回了公主府,一入里就問林有刀:“把最近半月的軍報整理出來拿給我,快。”

  魏嘗就在府上等她,見狀忙迎上前來,緊張道:“出什麼事了?”

  薛瓔下意識想答,張嘴又記起眼下倆人的關係與情狀,垂眼沉默下來。

  他有點急:“咱們的事過後再說,軍情為重,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薛瓔也知道這時候該顧全大局,深吸一口氣,暫且清理乾淨腦子,說服自己他是魏嘗而非衛敞,說道:“我懷疑楚王在密謀一個趁虛而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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