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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魏嘗被送到了三十年後。

  如此,在他來之前,巫祝與他的後人就是安全的,而在他來之後,先帝已死,他們這一族也得到了脫離皇室的希望。

  從來沒有什麼不靠譜的、蹩腳的巫祝。那個能通天的老人,才是世間真正的大智慧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算人者,人恆算之。陳高祖把那麼多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卻也被人耍得團團轉。

  說來有點好笑,這兩個早不在人世的人,居然一直斗到現在才分了個勝負。

  女觀主點點頭,肯定了魏嘗的猜測,說:“這些事,原本早該說明的。”

  只是她無法確信如今的馮曄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心狠手辣的先帝,所以一直在等待機會。

  魏嘗說:“仙姑與我說明這些,應該是想換個自由吧。”

  她點點頭。先帝在時,她就被囚禁在這裡了。先帝去後,本道能夠離開,卻被馮曄的人盯梢,她不知他的用意,怕惹來殺身之禍,自然不敢貿然一走了之。

  “那麼我就替陛下給您自由。從此以後,皇室不會再為難您,您隨時可以離開長安,去您想去的地方。那個關於通天之術的秘密,除了長公主,不會再有別人知道。”

  她說“多謝”,臨走又像記起什麼似的,問:“信士決定告訴她真相了嗎?”

  魏嘗皺皺眉。

  他也不大確定該不該說,因為薛瓔已經很久沒記起從前的事了。

  如果她此後都不會再增添前世記憶,他不說那些痛苦的過往,反而對她是個好事。可她要是哪天還會記起來,他不如趁早挑明。

  半晌後,他還是慎重地點了點頭:“我想對她坦誠相告,仙姑以為呢?”

  女觀主笑了笑:“信士怎樣以為便怎樣去做吧,只是切記一點。”

  “什麼?”

  “在信士心中,薛國那位公主與如今的長公主是同一個人,可在長公主心中,她們卻是兩個不同的存在。”

  魏嘗眉頭一皺:“仙姑此言何意?”

  她朝他頷首一笑,示意言盡於此,而後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呱呱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第67章

  魏嘗回到府上已近黎明, 小憩片刻,待天亮後就去了公主府。

  薛瓔昨晚回來太累,倒頭就睡著了, 眼下起得很早。二月孟春, 她蹲在庭院裡的花圃邊,獨自打理那片年前種下的福祿考,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見是魏嘗, 她自顧自說:“還以為是阿羽又回來了。”說罷重新回過頭去澆水, 隨口道, “吃早食了嗎?”

  得她關切,魏嘗卻沒露出熱情似火的樣子,反而站定在距她兩丈遠的地方, 瞧著她的側影搖搖頭,想她這會兒看不見,又道:“還沒。你剛剛說什麼又回來了?”

  “傅府一大早傳來消息,說傅老將軍昨夜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這下子女們都趕過去了,阿羽前腳剛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傅戈纏綿病榻這麼些年,本就隨時可能到頭,左右如今傅府也有傅洗塵撐起門楣,薛瓔似乎也沒大在意, 話鋒一轉道:“堂屋有早食,去拿點吃,別說我餓著你。”

  魏嘗嘴上應了聲,人卻沒動,遠遠瞧著她撥弄花葉的動作。

  這一幕有點熟悉。魏嘗記得,當初薛嫚嫁入衛王宮後見不得天日,起初身孕尚且不礙事,她閒來便也常常栽花。

  而他也喜歡這樣望著她,清晨黃昏,樂此不疲。

  此刻想起,眼前仿佛有兩個身影隱隱重疊在一起,但瞧了片刻,她們卻又在他眼前慢慢分離開去。

  她們是不一樣的。

  從前的薛瓔,看花的眼神總是透著股他彼時瞧不懂的淒哀,像是明明在澆灌它們長大,卻知道它們有朝一日一定會謝。

  可如今的薛瓔呢,她不是相信花會永遠長生,而是根本不在乎它們將要凋謝。花謝了,再栽不就好了?反正她總有手,天上也總有日頭。

  昨夜之前,魏嘗從未考慮過女觀主所說的問題,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認定薛瓔就是薛嫚,哪怕知道她變了,也從未徹底將她和從前那人區分成兩個獨立的個體,否則又豈會生出“變”這種字眼?

  可得了那番提醒後再細細思量,他才恍惚驚覺,這種心態是不對的。至少在薛瓔看來,這樣很不公平。

  如果要細細剖開來算,他對她的感情,無疑是從對薛嫚的歉疚開始的。

  從遇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能為她摘天上的星星,也能為她豁出命去,可這份初心,似乎確實與當時的她並無關係。

  倘使她不是薛嫚,那日雪山初遇,他還會拼死救她嗎?

  這個假設性問題,魏嘗無從答起,誰也無從答起。

  薛瓔聽見身後沉默了太久,回過頭去:“傻站著幹什麼?怎麼了你?”

  他回過神來,藉口道:“我在思量陛下與太后的事情。”

  提到這個,薛瓔神色也是一黯。

  他繼續道:“你為何選擇瞞著陛下,就不怕他有朝一日會發現真相嗎?萬一是那樣,他說不定比現在就知情還更痛苦呢?”

  薛瓔眨眨眼,理所當然道:“你也說了是萬一。人要活在當下,何必為將來可能到來的痛苦先行自罰?之前太后健在,我自然躊躇說與不說,如今卻不一樣。要是說了,他一定是痛苦的,可不說的話,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呢?只要我心裡無愧於他,就不必為自己的不坦誠而感到歉疚。”

  魏嘗心頭一震。

  是了。他昨夜慎重決定要坦誠,說白了就是認為,在可以坦誠的情況下卻不坦誠,似乎有愧於她。

  可他到底歉疚什麼呢?

  世事並不是非曲即直的啊。他與薛瓔的起點本就註定歪曲,註定有失公允,可回過頭看,他從始至終未因她與從前的不同而動搖分毫心意,甚至反而是這些變化,叫他愈加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

  那麼,這段感情是如何開始的,當真如此要緊嗎?

  難道起點是歪曲的,他就沒資格擺直這條路,跟她一起走到終點?

  他的確有愧於初遇時候的薛瓔,可一年過去了,他如今已經能夠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他很喜歡現在的她。

  現在的她,從容,篤定,堅韌,自立,敢與他並肩作戰,絕不輕言放棄。當年鋒芒畢露的衛敞與生性消極的薛嫚走不到一起,如今的魏嘗和薛瓔卻可以。

  正因如此,他比一年多前,懷抱著對薛嫚的虧欠來到這裡時,更加喜歡她。

  既然他現在已經能夠問心無愧了,那麼不說真相,不叫她心裡多根刺,不是更好嗎?

  他默了默,點點頭說:“好,那就不說了。”完了似乎難以抑制心底悸動,忽然大步上前,蹲下身從背後圈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似是感受到這個擁抱里飽含的熾烈,一愣之下偏頭看他:“到底怎麼了你?”

  魏嘗搖搖頭,抱她更緊,將下巴擱在她肩窩,說:“薛瓔,我真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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