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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她們隨著宮裡的馬車出宮,一路上都很沉默。
回到藺府,藺玉嬋將姑姑的病情如實地告訴了祖父,也將今天太后、姑姑和表哥的話一一轉述。
她喜歡荀紀不假,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從小受的教育告訴她,情.愛一事無論如何都是排在家族之後的。
因此她說完這番話後,便屏息等著祖父的反應。
藺國公震驚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宮中的情況竟如此嚴峻。
良久,他嘆了口氣,那一瞬眼角的紋路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緩緩地道:“容我想想吧。”
“祖父,不管……你們是什麼決定,嬋兒都接受。”
她靜靜地看著面前的老人,得知姑姑的病情的一瞬間,她只覺得祖父蒼老了十歲。
藺國公看著目光堅定的孫女,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目光透過她,不知看向了何處。
當年清瑤也是這般,他嘆息了一聲:“好孩子。”
說完,祖父便往榮安堂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他的腳步似乎趔趄了一下。
回到正殿的時候,娘親正在等著她,玉嬛已經睡了,瓷白的小臉微微鼓著,似乎是在做著什麼美夢。
娘親看著熟睡中的小女兒,又看著眼前愈發柔順的大女兒,悠悠嘆息了聲。
“你姑姑這一輩子不容易。”
國公府燭燈下,相對坐著的母女夜話。
她第一次從家人的口中得知姑姑的事情。
原來姑姑入宮前,也是有心儀的人的,那是藺家的門生,是祖父很看好的年輕人,他們約定,待他摘得殿試魁首,便過府提親迎她進門。
但是娘親說,姑姑在殿試的前一天悄悄對她說,她覺得他很傻,因為即便他落榜,她也願意嫁他。
那時娘親剛過府不久,很喜歡這個活潑靈動的妹妹。娘親說,姑姑小時候的性子和她很像,都是嬌憨中透著一股活潑勁兒。
她回憶起往事,嘴角便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笑意,可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故事還要繼續。
那個年輕人不負眾望地摘得了魁首,第一件事不是接受皇上的加封,而是出宮來尋她,告訴她他要迎她進門。
但是她生在了藺家啊。
皇宮三年一次大選,所有適齡貴女都要進宮參選,藺家必須派出一個秀女進宮。
那原也沒什麼,只要別被皇上相中,她落選後,仍可以嫁與他。
因此兩人雖懷著揣揣的心思,但是仍舊有一絲信心。
國公大人原本不知道他們的私情,宮裡的消息沒下來,那年輕人也無法提親。
直到宮中秀女大選那日過後,次日宮裡便來了消息,封了清瑤為嬪,這可說是前所未有的恩寵了。
府上得到消息後,便是宴請賓客,大肆宴飲了幾日。
卻不知他們二人已約定好連夜出逃。
等侍女發現小姐不見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了。
幾番拷問之下,依雲也不肯透漏她到底逃去了哪裡。國公怒極,將依雲關進了柴房。
卻不想藺家滿城搜不到人的兩日後,她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眉眼憔悴,一身素淨的衣衫,不像是國公府里嬌弱的小姐。
她回來後,什麼也沒說,將自己關在屋裡幾日後,便出了門,告訴眾人,她願意入宮。
娘親說,她那時年歲也還小,想到這樣一個嬌弱的姑娘從此便要鎖在深宮中,心裡很是為這個妹妹不值。
因此她夜半便去找她聊天。
此時她才得知,路上他們遇上了流寇,覬覦她的容貌和身上的銀兩。而他們兩人皆不會武,銀兩悉數被搶走。
那伙流寇不肯罷休,還欲對她不善時,他衝出了擋在了她面前,用她的髮簪殺了一個流寇,可是對方人多勢眾,他拼了命只能讓她先走。
她原想與他一同,寧願死在此處,她也不願離開。
但是他用血污的手替她拭去了眼淚,他說她不該這樣,她值得更好的,他要她好好活下去。
“清瑤,能得你一顧,我已是三生有幸,怎敢讓你隨我赴那阿鼻地獄。你要好好活下去,入宮吧,你本該是一隻高貴的鳥兒,不該隨我跌入凡塵。”
她一邊哭一邊跑開時,回頭看見他死死地抱著那賊寇的腰,沖她笑著。
娘親說到此處,眼角竟然微微濕潤了。
“你姑姑自從那日之後,便整個變了性子,很少再撒嬌,很少笑的像以前那樣放縱。”
娘親低聲嘆息:“所以,你祖父始終覺得虧欠了她,如今她病重,唯一的心愿,便是七殿下了。”
藺玉嬋垂首不語,良久,屋外帶著潮氣的夜風吹進來了。
她才緩緩地轉頭看向窗外:“娘親,下雪了。”
京都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不知是不是應了這寒冬的景,邊關近日也不大太平,入冬以來已是經歷了幾場惡戰了。
宮裡皇上身體好了不少,已是能處理政務,荀紀便被他派出京辦差了。
屋外大雪紛飛,屋內也偶爾會竄進幾股涼氣。
萱兒捧著早膳的八寶粥進來,已是臘八了,府上的廚娘也做了八寶粥來應景。
她這幾日身子不太舒服,大概是那晚回玉瀧居時吹了風,感覺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