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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塑膠袋緊緊地粘在柳大志的臉上,因為他流出了鼻血。柳天久還注意到,父親的褲襠被頂了起來,根據從書本上獲得的死亡知識,他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男人之根勃起之後將遺尿,最後才是斷氣。柳天久盯著父親的褲襠,想到那是自己的生命源頭,心裡湧起一陣悲涼。是呀,是應該為臨終的父親做點什麼,因此,柳天久說話時哽咽了。

  “來,我來唱一首歌為你送行:

  走過一山喲又一山,

  走過一江喲又一江。

  清晨我們曾分手,

  腳步在四方漂流,

  小路上我們在走,

  夕陽里我們在走,

  走過多少歲月,

  付出幾多辛酸,

  經過多少風雨,

  伴隨幾多憂和愁。”

  貴人老半天不見柳天久的蹤影,突然被一種不祥的直覺震驚了,他拍掉副廠長手中的酒杯說:

  “老謝,快,拜託你跟玉琴回家一趟,可能出事了。”

  副廠長不滿了,“你幹嗎不自己去?”

  “我不能在現場出現,行了,以後再跟你說為什麼,現在你們先去。”

  看貴人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副廠長和張玉琴都站了起來,小婉也離開座位,卻被貴人按住了。副廠長噴著酒氣說:“我不動張玉琴,你也別動我的小婉。”

  “哎呀,你們趕緊去吧。記住,如果真出事了,你們千萬不要自作主張,要報警,知道嗎,直接掛110。”

  門並沒有反鎖,但張玉琴費了好大勁都打不開,因為她太緊張了。副廠長鎖好摩托車上樓,一腳就把門踢開了。柳天久正在給命歸黃泉的柳大志洗臉,破門的一聲巨響把他驚呆了,等張玉琴神色慌張地衝到身邊,柳天久抖一抖毛巾說:“我先給他洗個臉,送館裡再化妝。”

  張玉琴像條瘋狗那樣撞倒了柳天久,“天打雷劈的,他怎麼了?”張玉琴撲向柳大志的遺體,伸手去摸鼻息,意外地發現凳子下的尿漬,以及幾滴褐黃的爛屎。張玉琴轉身奪過柳天久手上的毛巾,邊哭罵邊抽打兒子。副廠長伸手攔住張玉琴說:“好了好了,人都死了哭個雞歪?把110叫來再說。”

  副廠長掏出手機撥通110,再撥後宮酒店,讓紅袍侍女轉告小婉不要等他。

  當一幫警察蜂擁而入的時候,柳天久瞥瞥時鐘,發了一句牢騷:

  “你們太慢了,你看,整整花了十六分五十二秒。”

  柳天久自覺地將雙手舉到警察面前,卻沒人有空銬他。第一個進來的忙著從各個角度給柳大志拍照;第二個一進來就戴好塑膠手套,用鉗子收走作為兇器的塑膠袋,然後圍著柳大志打轉,好像丟了定親戒指,非找回來不可;第三個先翻開柳大志空洞的眼皮,再撬開牙關緊咬的嘴。柳天久明白了,警察的工作跟殯儀館一樣,油條蛋糕各有一招。看來,這些警察都不是來抓人的,柳天久這麼一想,雙手就被銬了起來。

  三十二:真相(16)

  屍體解剖認定,柳大志是窒息性死亡。死者身上沒有找到鈍器打擊或勒死的跡象,肺部也沒有提取到灰塵和纖維之類的吸入物,結論只能是被塑膠袋悶死了。對此,已羈押在看守所的柳天久供認不諱。

  37

  在看守所里,柳天久與一位姓石的律師見了幾次面,通過循循善誘的交談,石律師了解到柳天久在青少年時期曾經有住橋洞、不願帶同學回家、從不當眾脫衣服、跟蹤戀人約會、掛碎花布隔斷同學關係、主動選擇到殯儀館當化妝師等常人難以接受的行為。

  石律師讀過一些弗洛伊德和榮格的書,知道許多具有強迫症狀的神經症患者常常不能自制地去採取一定的活動,而自己卻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按弗洛伊德的說法,無意識主要來自個人早期生活,特別是幼年生活中那些受壓抑、被遺忘的心理內容。那麼,這位弒父青年到底有什麼生活經驗被壓抑或遺忘呢?因此,石律師跟柳天久展開了揭示本質的對話:

  “我去過你讀書的兩所小學,鄉下的老師對你評價很高,說你是聰明懂事的孩子;而城裡的勞動小學不這樣認為,他們說你性格孤僻學習馬虎。這是為什麼?”

  “是老師馬虎,不是我馬虎。”

  “那也不至於自個去住橋洞呀?”

  “橋洞就是家。”

  “你父親眼瞎了,不是更需要照顧嗎?”

  “眼瞎不要緊,心不能瞎。”

  “一般眼瞎的人心裡更透亮,這叫功能轉移。我認為他是裝糊塗,因為他無奈。”

  “小事可以糊塗,大事不能糊塗。”

  “哪些是不可以糊塗的大事?”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他有殺父仇人?”

  “沒有。”

  “有情敵?”

  “不好說。”

  “你媽不是至今還好好的跟你一塊生活?”

  “你聽說過萬惡淫為首,論行不論心嗎?”

  “但是,你聽說過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嗎?小伙子,天地父母,不可玷污啊。”

  “是她玷污了我的眼睛。”

  “你看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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