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每每這種時候,就會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不歸自己管,血液奔涌叫囂,周身像處於漆黑幽深的漩渦中心,隨時可能入了魔障。

  延和帝終於抬起頭看向他,自嘲一笑:“果然是同樣的症狀。你都怎麼熬過去?”

  葉鳳歌心疼地看了傅凜一眼。

  當初老太君之所以輾轉託人找到妙逢時,正是因為傅凜險些喪命在母親手中後,就時常會毫無預警地表現出對周圍所有人全無差別的攻擊之舉。

  只是那時他還小,因寒症纏身導致比同齡孩子都長得慢,又常年臥病在床虛弱至極,才未釀成什麼慘烈後果。

  “早幾年是自己關到柜子里,”傅凜垂眸看著桌面,輕聲道,“後來長高了,柜子關不下,就在書樓頂層辟了一間小屋子。”

  窗戶全被黑布黑紙封死,沒有光。

  ****

  延和帝最終還是打開了那個小酒罈子。

  她是一國之君,沒法像傅凜那樣隨時將自己關起來與世隔絕,很多時候只能靠喝酒這法子來熬。

  她很早就被立為儲君,身邊自少不了人隨時暗示明喻地提醒她,身為帝王務必要克制自己的心性,否則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於是當她開始察覺到自己有時會瀕臨失控後,便只好拿酒將自己往死里灌,醉到舌不能言手不能動,便不容易捅出什麼簍子。

  長此以往,酗酒就成了不可避免的惡習。

  約莫喝了小半罈子後,酒意上頭的延和帝顯然整個人都鬆弛了,連“朕”都不稱了。

  “我就奇了怪了!一樣的方子,妙大夫明明說他服藥到第三年時發作的次數就減少許多,”她指著傅凜,對葉鳳歌道,“我這服藥都快四年了,沒覺得好轉啊。”

  葉鳳歌心情複雜地瞥了一眼被她抱在懷裡的酒罈子。

  “服用那方子期間不能喝酒,我師父沒告訴陛下?或者沒派侍藥弟子在旁監督?”

  酒意微醺的延和帝怔了怔,神情莫名尷尬。

  傅凜噙笑望向葉鳳歌:“便是有,怕也不敢像你那樣去攔著。”

  ****

  當那罈子酒見了底,延和帝也像是徹底換了個人似的。

  “你們知道我父皇有多奇怪嗎?”她站起身,一腳踏在石凳上,身形晃了晃,“我被立為儲君那年,站直了還沒龍椅高!別說旁人不服、大皇兄不忿,我自個兒都覺得荒唐!”

  葉鳳歌輕咳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這種皇家秘辛,實在不是她該聽的啊。

  傅凜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竟還順手拿了顆果子剝起皮來:“他為何非選你不可?”

  “他說世家坐大,早已將國政民生攪得一團亂,若再任由局勢這樣朽敗下去,我大縉就得到頭了,”延和帝重重一拍桌,怒道,“你們說他奇怪不奇怪?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丟給我一個五歲的小孩兒!”

  世家的積弊已累數百年,當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先帝意識到這個問題必須解決,卻又無力與世家勢力正面相持,便將這口沉重黑鍋甩給了年幼的女兒。

  “他臨終前我哭得呀,就問他,”延和帝以手背揉了揉鼻尖,委屈得很,“我就問他,這事讓大皇兄去做不行麼?你們猜他怎麼說?”

  傅凜將一瓣果肉送到葉鳳歌唇畔:“怎麼說?”

  醉醺醺的皇帝陛下和她的“病友”傅五公子有問有答,場面和諧融洽,條理清晰明白,葉鳳歌哭笑不得地翻了個白眼,默默張嘴吃下了那瓣果子。

  “他說,他找人算過我命盤了,是‘匡’命,註定是能力挽狂瀾、延續國運的!什麼……玩意兒!”

  葉鳳歌懷疑自己幻聽了。

  皇帝陛下不可能說出“狗屁玩意兒”這麼粗俗的話。

  ***

  其實這十年來延和帝也漸漸明白,所謂“命盤之說”不過是個託詞,先帝之所以捨棄大皇子而選了她,是因先帝早已看出,羽翼已豐的大皇子與世家的利益早已密不可分,他不可能有那樣的銳意與勇氣同世家開戰。

  而延和帝那時年幼,還沒有被任何勢力捆綁,一切都還來得及。

  先帝為她精心挑選的趙玠等一干幕僚全是尚存濟世之心、有一往無前之膽魄的年輕人。

  要知道,雲氏大縉開朝,便是同熙帝雲安瀾聯合當時的定王李崇琰,衝破重重桎梏,外御強敵、內除積弊,接過已岌岌可危的李氏大縉,一點點將陳腐之氣滌盪開來,才有了後來這近千年的繁盛。

  而那時的同熙帝與定王,也不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樣年紀的主事者們對一個國家來說實在年輕到近乎兒戲,可縱觀古今青史,每每在大廈將傾之時,總是這樣的年輕人率先挺身而出,篳路藍縷,逢山開路,遇水填橋。

  因為只有這樣赤子之心猶存的年紀,才敢為天下先,才會不吝惜一腔熱血,挽狂瀾於既倒。

  這世間,終歸是因為永遠不乏這般年輕的熱血,才始終美好如斯。

  “所以朕方才在席間說要用你,”延和帝定定看著葉鳳歌,唇角有笑,“不是一時興起。”

  她又指了指傅凜:“用你,也與旁的事無關。”

  她要拔除世家這顆毒瘤,為病入膏肓的大縉續命,便得源源不斷將普天之下出色那些珠玉般出色的年輕歸攏到自己身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