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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此刻,她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以萬分驚嘆的目光,膜拜的心情,讚頌宅前那輛四十五尺長的龐然大物,終於了解何謂富豪,也才明白為何聿爺爺一定要由國外進口,因為台灣沒有。

  灰狗巴士改裝的休旅車屋,這隻有歐美國家才有。

  在這輛雙層的豪華車屋裡,所有住家該有的設施它都有了--而且都是電動控制的,上層部分的車尾是雙人床臥室,接著是浴室、廁所、洗衣機、烘乾機,然後是流理台廚具、冰箱與用餐區,客廳的三人座沙發輕輕一拉就變成沙發床,最前面的駕駛座與副駕駛座的椅背也可以往後躺,隨時都能夠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此外,臥室和客廳部分還有滑動間,可以擴大活動空間,所有的生活設備應有盡有,甚至還有極為完備的急救醫療器材,比真正的住屋更完善。

  至於下層部分,有發電機、儲水箱、廢水槽、冰櫃、收納儲藏間、烤肉爐的伸縮櫃,以及備胎、修車工具、一台輪椅、四輛摺疊式腳踏車和野炊的摺疊式桌椅,補給充足的話,可以自給自足一個星期。

  聽說這輛休旅車屋價值三百多萬美金,折合台幣將近一億,富豪的生活可真是……真是……diǎo啊!

  「酷!酷!超酷!」

  休旅車屋都已上路了,關茜還在車前車尾來來回回到處參觀,讚嘆不已,又霸占觸控熒幕遙控器好奇的觸來觸去,一下子四十二吋的液晶電視從天花板降下來,一下子視聽音響從吧檯櫃轉出來,一下子餐桌縮進去,一下子百葉窗自動卷上去……「的確有趣。」

  聿希人也忍不住伸長手觸了一下,然後被流理台旁的按摩椅嚇了一大跳,關茜大笑著推他坐下去享受一下。

  「不過,台灣並沒有專供這種車輛停靠的地方,行得通嗎?」

  「楊頵、石翰會有辦法的。」

  也對,有錢能使鬼推磨,無中就能生有。

  「那就好。」眼珠子一轉,關茜放下遙控器,瞄一下在正、副駕駛座開車的楊頵和石翰,旋即拉起聿希人的手往後頭去。「來,趁尚未到達第一站之前,我有話跟你談一下。」

  輕輕一碰觸控面板,臥室門便自動闔上,關茜繼續拉著聿希人繞過雙人床,在車尾的窗台上落坐。

  「什麼事?」聿希人疑惑地問,因為她的表情很奇怪。

  「這個嘛……」關茜瞟他一眼,決定開門見山。「昨晚,你表妹來找我。」

  「哦?」

  「她說你喜歡我,希望我和你談一場戀愛。」

  「什麼?」聿希人清俊的五官馬上扭歪了。「她怎麼可以……」

  「閉嘴!」她唔住他的嘴,「先聽我說完!」她收回手,見他雖暫時忍住不開口,卻一臉憤怒的表情,雙頰居然還有點鼓鼓的,好像小孩子在賭氣一樣,她不禁失笑。「好了,彆氣了,老實說,雖然起初我真的很困擾,戀愛又不是遊戲,怎能說玩就玩呢?不過,沒多久我就釋然了,因為我很快就想通了,其實啊……」

  雙頰浮上兩抹赧然,她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頭。「我早就愛上你了!」

  「咦?」乍聞她毫不掩飾的告白,聿希人頓時吃驚的瞠圓了眼,瞳孔內驟然閃現出狂喜的光彩,但只一瞬間後,狂喜又化為無盡的哀愁與悲傷,無奈的淒楚流泄於唇畔那彎苦澀的笑。

  前後截然不同的變化,關茜全都看在眼裡,明白他的狂喜,也明白他的哀傷與無奈,但此刻,那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早就愛上他了。

  就在這短短三個多月的相處里,在不知不覺中,奇異的悸動,莫名的情愫,一點一滴的入侵她的心靈,沒有澎湃激烈,也沒有驚天動地,只是悄悄地,滲入了骨髓,不曾驚動任何一顆細胞,也不曾騷擾到任何一絲知覺,所以,她難以察覺,更未曾省思,只以為她僅僅是喜歡他而已。

  就跟當初喜歡駱天揚那樣,沒什麼特別的。

  直至得知他罹患絕症,只剩下不到半年的生命,那一刻里,自心底狂涌而出的痛苦,是那麼的沉猛,使她幾乎招架不住,是那麼的尖銳,剎那間便把所有隱伏在她心底深處的感情給硬生生地揪了出來,使她再也無法忽略。

  於是,昨夜,當她坦然面對心底的感覺仔細思考時,終於豁然恍悟,其實她早就愛上他了!

  愛他清霍俊逸的風采,愛他優雅迷人的舉止,也愛他和煦可親的笑靨,愛他的溫柔體貼,更愛他無比的耐心,愛他對她全然的包容,無論是善念或惡念,他都能以最寬容的角度來體諒她。

  所以,她為他改變了許多習慣,所以,她對他吐露出不曾告訴過別人的秘密,所以,她打破了慣例,以「朋友」為名藉機與他更親近,所以,長久以來未曾濕潤過半次眼眶的她為他落淚痛哭,只因為……愛戀他的情潮早已在不經意間融入她的靈魂之中了。

  「那你呢?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愛呢?你愛我嗎?」

  「我……我……」聿希人咬著下唇,心痛如刀割,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好。

  說不愛,那是謊言,而他並不想欺騙她;說愛,那是事實,卻又害怕造成她將來的痛苦。

  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

  再一次,她將他的掙扎看得一清二楚,於是,她主動握住他的手,當他將目光轉向她時,她對他微微一笑。

  「記得嗎?我曾經說過--而且不只一次,這輩子我都不會結婚,註定要做一個單身貴族,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喲,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因為我『不能』結婚,請聽清楚,是不能喔,不是不想,也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至於原因,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她歉然再笑。「總之,我不能結婚。即使如此,我終究是個女人,對於愛情總是有份憧憬,只是不敢碰觸而已,因為愛情的最終結果必定是婚姻,如果不能有結果,對對方總是傷害,我不能太自私,只好避免。因此……」

  她抬手覆上他的臉頰,那指尖的撫觸是如此的溫柔。

  「你這種戀愛對象對我來講正合適,我們可以盡情地愛,彼此沒有任何責任,我不必煩惱不能給你最後的承諾,你也不用擔心不能給我未來的歸宿,因為我們彼此都不需要,所以,如果你愛我的話,就讓我們把握剩下來不到半年的時間,好好愛一場吧……」

  笑顏輕綻,她的語氣也愈來愈溫柔。

  「這麼一來,在我這一生當中,至少能夠擁有一次戀愛的經驗,也就不用再羨慕那些能夠自由自在談戀愛的女人了,至於你呢,起碼在這方面,你也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最適合他們擁有的,也只有這種不能有結果的戀愛了。

  她說的,他了解,也同意,可是,他可以相信她所說,這輩子真的都「不能」結婚的宣言嗎?

  聿希人難以抉擇地擰眉思索。

  「你啊,」關茜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說我的生命很精采,那是因為我做事從不猶豫,任何問題一旦思考出結論來,我就馬上下定決心去做,絕不再遲疑,我懂得把握住現在這一刻,從不為了無法掌握的將來而躊躇不前。而你呢……」

  她嘆了一口氣。「你說你的生命太沉悶,就是因為你思慮太多,瞻前又顧後,把時間浪費在猶豫上,於是能做的事都做不了,結果你的人生就變成一場空白了!」

  幾句話猶如當頭棒喝,聿希人雙眸猛睜,若有所悟地輕輕啊了一下。

  看出他已有所領悟,關茜滿意的收回撫在他臉上的柔荑,斂起笑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所以說,只剩下不到半年時間了,何妨丟開一切顧慮,就這麼一次,任性一點、自私一點,只問你今天想要什麼,不要考慮明天會如何,至少一次,自己親手在自己的人生畫布上揮下一筆,就算還不足以讓你體會到生命的意義,起碼也能夠讓你感受到生命的喜悅了!」

  眉間是深思的摺紋,聿希人定定地凝視著她,細細咀嚼著她所說的話,良久、良久後……「你是真的……愛我?」

  「不是真的我就不會說出口。」

  「不是因為我表妹的要求?」

  「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嗎?」

  關茜問得輕聲細語,還附帶滿臉燦爛輝煌的笑,手上卻握緊了包鐵的拳頭比在他眼前,幾乎觸上他的鼻尖了,聿希人不禁瑟縮一下,馬上屈服在暴力威脅之下。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正確答案。」

  「找明白了。」

  「最好是。」

  「那麼……」

  「怎樣?」

  「我可以吻你嗎?」 他的手臂占有性地環住她的肩,她則親昵地依偎在他身畔,如膠似漆的兩人,悠閒地漫步在街道間,偶爾他俯首對她低語,偶爾她頑皮地硬扳下他的腦袋,當街大馬路的就來上一段法式熱吻。

  無論任何人來看,他們都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從桃園大溪老街開始,兩個多月里,關茜和聿希人玩遍了台灣西部,不是像觀光客那樣的定點觀光,而是隨興所至,想停就停,想拐岔路就拐岔路,有時玩夠了就走人,有時一待就一整個星期,也不管是在大城鎮或鄉野間,全然依心情而定。

  就在這段時間裡,兩人的感情迅速地由青澀的初戀進展至濃情蜜意的熱戀,如膠似漆、難分難捨,就差還沒上床嘿咻而已了。

  然後,他們來到了台灣的最南端--清晨,占據客廳沙發床的關茜醒轉後,先行起床梳洗完畢,旋即發現向來習慣早起的聿希人一無動靜,於是自行進入臥室,見聿希人竟然還窩在床上,而且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她輕手輕腳來到床邊,蹲下,看他雙眼緊閉,呼吸急促,臉色格外慘白,額上冷汗涔涔。

  「很痛嗎?」

  聿希人睜眼,勉強勾了一下嘴角。「還好。」

  關茜沒再說什麼,逕自起身倒溫開水,再到藥櫃拿止痛藥,然後回到床邊。

  「來,吃藥。」

  「可是……」

  「你以為疼痛必須儘量忍耐,不得已時才用藥,否則會藥物成癮,或劑量須愈用愈多?」

  「不是嗎?」

  「恰好相反,愈是忍耐疼痛,直到痛感極至時才用藥,反而須加重劑量才壓製得住疼痛。」她把藥塞進他嘴裡,再餵他溫開水以便吞下。「這種疼痛的經驗會使病人產生焦慮,而焦慮會降低病人對疼痛的承受能力,所以藥物的使用量才會不斷的升高。」

  「原來如此。」

  「以後,要是疼痛次數更頻繁,就得按時服藥止痛。」說著,她到浴室去拿毛巾來為他擦拭額上的冷汗。「我想,今天就休息一天吧,你多睡一會兒,明天我們就會到東港了,農曆七月是鬼月,遠行不宜,我們就在那裡待到農曆八月,你認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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