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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生的孩子聰明,我笨點沒關係。”很大公無私,很大義凜然。

  “像你這種基因,孩子怎麼可能聰明?”

  “你基因好呀!”

  壞丫頭拐著彎地討好他、調戲他,“臉皮真厚。”走出大樓,寒風撲面而至,卻帶進室外新鮮的空氣,讓人精神一振。

  晚上,何熠風把幾箱行李又搬進了靜苑。憩園要爬樓梯,畫塵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坐電梯比較好。整理行李時,他是好笑又好氣,覺得自己越過越回去了,怎麼像個孩子似的?大概是被某人同化了。

  華楊找的鐘點工廚藝不錯,給他們包了餛飩,燉了雞湯。她說,在數九里吃幾隻老母雞,這個冬天就不會感冒了。何熠風注意畫塵的手,凍瘡像是沒有復發。他現在越發看她看得緊,她去外面花園一會,他就催著她進屋。

  分開這幾天,不是不思念的。沒心思做別的,吃完晚飯不久,兩人就上床了。只留了一盞蛋黃的小壁燈,畫塵伏在他的胸前,玩他睡衣上的紐扣。他一下又一下地撫著她的頭髮。

  “我有時想,我們可以活得這麼自在,是不是因為有父母在我們後面做堅強的後盾。我們始終有路走,永遠不會走上絕路。而邢程和任京他們,說沒了就沒了。”畫塵翻了下身,枕在他的臂彎上,對著天花板,眼神定定地。

  這丫頭還是放不下邢程,何熠風側過身,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胸口。“這是事實,卻不是絕對的。從一開始,他們就把人生當成了一場賭博,儘管他們沒有多少籌碼。他們沒給自己留後路,他們只能贏,不能輸。所以任京做出那樣的選擇也不奇怪。他們心中的貪慾太大,眼睛盯著雲端,這個世界上有通往雲端的階梯嗎?即使有,雲端上有什麼風景?我們都在雲中穿行過,那是虛無縹緲的氣流,是塵埃,是水汽。可當你俯瞰大地,你會發現最美的還是大地。事情只是開始順利,就忙著一遍遍描繪絢麗的藍圖,早忘了人生有許多不確定因素。”

  這幾句話,畫塵消化了很久,然後,她突然打了個冷戰。“夫子,我們對物質要求低一點,對名利淡泊一點,情感上,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我們輕易就會滿足。滿足了,就快樂了。”

  “這樣啊,那我們明天去郊區買幢農家小院,你養花種菜,我賺錢買米。”

  “采jú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再養只貓,養只狗?”

  畫塵閉上眼睛,嗔道:“你欺負我,明知道我怕狗,還養狗?”

  他輕笑,格外輕軟柔膩地吻著她,吻到她再次睜開眼睛。“畫塵,你說想懷孕,那你有做媽媽的準備嗎?媽媽不只是一個稱呼,她們要有堅強的雙翼,要有保護孩子的力量。你怕這怕那,怎麼辦?”

  畫塵沉思地皺起眉頭。

  他吻平她額間的皺痕,“別著急,結婚後,我們先去看看世界各地的風景。我和孩子都會慢慢等著你,等著你變得強大。”

  畫塵輕輕點點頭,亂跳的心臟頃刻平靜了下來。她在他頸彎處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那是冬夜裡最溫暖的地方。

  這年的冬天,霧多而濕冷,一個非常難熬的季節。濱江附近的幾條高速動不動就封閉,機場的航班一次次地晚點,出行成了個大難題。不過,濱江人還是日復一日地過著寧靜又平和的日子,只是出門時,都習慣地戴上口罩。

  榮發那邊,還是有了大波動。邢程辭職了,他手裡的工作全部移交給了馮副總。似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總經理真摯地挽留邢程,邢程非常堅持。

  邢程辭職是沉思的主意。沉思的不離不棄,讓邢程感動得涕淚迸流。

  沉思分析給邢程聽,雖然有人替你上下活動,你沒有被追究責任,但是事實擺在那兒,那就是個點。以後,不管你多努力,業績做得多好,在升職上,這個點都會拿出來評述一番。與其夾著尾巴做人,不如我們索性高調辭職,讓人覺得你敢作敢當。引咎辭職和主動辭職是兩種性質,在行業內,會讓人對你高看一眼。辭職後,別忙著找工作,先去江城商學院讀個MBA。那種班裡,資源強大,搞不好同學裡就有馬雲、王石那樣的。一畢業,高薪職位由著你選。我爸爸討厭親戚們向他開口要求這要求那的,但是你要真是個人才,他也會舉賢不避親。你那時想棄商從政也可以。明星唱而優則演,商人商而優則仕!

  邢程的眼前被沉思說得通明透亮,他只想著牢牢守住現在的一切,卻沒有想到跳出去,會有另一番天地。他對沉思是越來越信賴了,事事都找她商量。他情真意切地向她道謝,沉思抿嘴一笑,我愛你,你好就是我好。他承諾會珍愛她一輩子,沉思笑得深不可測。

  你不相信我嗎?

  我更相信自己。現在你是資產,我是你的投資人,我們已經是一體的了。

  邢程跟著笑了起來,卻笑得有點淒婉。他又一次真實地靠近了夢想,但這真是他想要的嗎,他再次不確定。

  何熠風有天下班回靜苑,想起畫塵嚷嚷著想吃筍乾,還點名是某某店的。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結帳出來,兩邊看了看,發現這兒和“覓”在同一條街上。他信步走了過去。

  雅致的門、招牌還有燈,都不見了,換成了時髦的玻璃門和霓虹燈,燈箱上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抬起頭,“金舞鞋”的每扇窗都黑漆漆的,有一扇窗還鬆動了,在風中“咣當咣當”地響。

  新店主告訴何熠風,秋琪因為身體原因,把店面轉手了,人現在去了北京治病。

  何熠風向店主微微頷首,他想秋琪應該是被他那天的一句話給擊倒了。原先,她一直都抱著僥倖,以為沒人知道她所做的事。華楊看著畫塵與她走近,卻不加阻止,就是想讓畫塵變成一根利刺,時不時地刺著秋琪。刑期是有期限的,這樣的折磨卻是無期限的。肉體是平凡的,強大的是精神,摧殘了她的精神,就等於殺了這個人,而這不需要以命償命。秋琪觀望畫塵,前進不敢,後退不願,她在等一線生機。糾結中,一晃,很多年過去了。何熠風不願畫塵成為兩個女人的戰爭中的一顆棋子,他一舉摧毀了秋琪的意志。她是否真的生病,他不問。如果她再出現在畫塵面前,他會再次出手。

  晚飯已經做好了,鐘點工煮了八寶粥,進屋就能聞見粥的香氣。“我這碗是甜的,你別端錯了。”畫塵中東之行的書已經寫到尾聲了,這幾天,都沒出門。

  他把筍乾拿出來,她開心得叫起來,貪心地塞了滿嘴。何熠風看得直皺眉。

  “衣服挑好了嗎?”明天是華楊與周浩之的婚禮。兩個人儘量低調,風聲還是傳了出去。在商界多年,兩人朋友甚多,於是,十桌的酒席,變成了三十桌。濱江人戲稱華楊與周浩之是濱江的朱玲玲與羅康瑞。華楊說簡直是一派胡言,她不是港姐,周浩之也沒暗戀她多年。但,還是招人羨慕的,在這樣的年歲,還能獲得這樣一份真愛,還是那麼優秀的男人,這是多麼不容易。

  周浩之特地請畫塵和何熠風吃了次飯。畫塵表現得很禮貌,就是不怎麼講話。他也不是個健談的人,很吃力地找話題。周浩之倒是很開心,他說,我從紐約請你回來,哪裡是請的總監,原來是找的女婿,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回家的路上,畫塵側著身,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夜色。下車時,她回過身,拽住他的手臂。他不動,由著她偎過來。她說:“你真暖和。”

  在書房回了幾封郵件,看到畫塵的電腦沒關,他點開書稿。這本書,畫塵取名叫《孤單月光》,最新的章節是這樣寫的:我在沙漠上慢慢地走著,白天,因為陽光的炙烤,留下大股干烈的、香噴噴的氣息。我呼吸著這樣的氣息,仰望夜空。沒有星星,只一輪淺月。月光照著我的身影,身影跟我一起往前走,我似乎同月光融成了一片。它是孤單的,我也是孤單的。

  最後一行字,何熠風看了很久。

  熄了燈回臥室,應該已經睡下的人不在床上。他出來直奔樓頂,果真,畫塵在花園裡。屋頂合著,裡面倒不太冷。畫塵雙手環肩,倚著樹,痴痴地發呆。聽到腳步聲,她回過身,他看到她臉上有淚痕。

  他輕嘆一聲,走過去將她抱住。

  “父母沒得選擇,他們不可能是聖人,可是……多希望能看到他們白頭到老。如果當初安於現狀地做原先的工作,今天,他們會不會走到這一步?”畫塵抽泣著問。

  他無法回答,只能將她抱的更緊。人心是最善變的,環境的改變和時間的無情,都是強加的理由。幸好,華楊和晟茂谷離婚時,畫塵已經成年,他已在她身邊。

  華楊的婚禮,溫馨而祥和,她只穿了簡潔的旗袍,完全斂去商場女強人的銳利,像個溫婉的小女人。周浩之處處對她的體貼憐愛,他前妻那邊的家人都來了,說,以後,周浩之就拜託給華楊了。這是被祝福並期待的婚姻,當證婚人宣讀好證婚詞時,華楊忍不住喜極而泣。

  看著他們,很多人都流淚了。

  那個晚上,哭得最凶的人是和何熠風同坐一桌的印學文。聽說和親眼所見是兩回事,畫塵挽著何熠風進來,他先是憤怒,然後就是哭訴。在同一天裡,妻子和好兄弟同時背叛了我,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何熠風說,挫折可以讓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你看你現在舉止沉穩、談吐卓爾不凡,這不是好事嗎?印學文止住淚,激動地問:真的嗎?畫塵和何熠風一起點頭。印學文呵呵樂了,喝了幾杯酒,又和何熠風稱兄道弟起來。

  宴席結束,畫塵和華楊打了聲招呼,便像其他賓客一樣離開了。何熠風沒有忙著開車,開了頂燈。畫塵知道他沒喝酒,不知為何臉紅紅的。“沒發燒吧?”她用手背探探他的額頭。

  何熠風把她的手從額頭拿下,像變戲法似的,另一隻手上握著一件類似首飾盒的東西。

  畫塵眨眨眼,“什麼是時候的?”

  “昨天買筍乾時順便買的。”

  哦,原來是沾了筍乾的光。“那家筍乾一直很不錯。”

  “嗯。”

  “盒子是你打開還是我打開?”畫塵覺得這人變俗了,去年聖誕送她的是書和碟,多用心啊,今年就順道買件首飾打發她了。

  何熠風想了下,自己打開了,“為了執行你的懷孕計劃,我想總不能奉子成婚,那有辱斯文。有些程序還是要遵循的。”

  畫塵的右手無名指被戴上了一枚鑲著星星的戒指,她舉起來看了又看。真合適啊,像是為她量指定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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