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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程站在黑暗中,他屏住呼吸,眼眶酸熱難耐。他想,即使此刻死去,他也會欣然瞑目。他知道他輸在哪裡,不是土壤,不是陽光,而是他從來就沒把自己當棵樹。他是真的真的配不上她!

  他要走了,以後不會再來靜苑,不會做遙不可及的夢。雙腳用力地踩著大地,每一步,不管是沉重,還是輕鬆,都要走得實實的。

  畫塵送他到車邊,他上了車,發動引擎,對她笑笑。他搖下車窗,她以為他要說什麼,他只是像溫和的兄長一樣,伸手摸摸她的頭。

  畫塵揮揮手,看著汽車遠去,路的盡頭,是林立樓群間璀璨的萬家燈火。

  她按住胸口,一步步向大門移去。好不容易走到保安室門口,她硬擠出一絲笑,“保安大哥,又要麻煩你了,請幫我打下120。”

  三天後,何熠風從北京回到濱江。打開門,朝樓梯看看。沒有人坐在那朝他笑著,說:我在等你回家。

  保安口沫橫飛地告訴他,那個晚上的情況有多可怕,阮小姐被抬上擔架時,臉色白得有多可怕,像每根筋都看得清清楚楚。何熠風趕到醫院,剛好看到護士扶著畫塵從洗手間出來,她喘得氣都接不上。隔著病號服,他都能看出她胸口裹著的石膏。

  畫塵對他笑一笑,似乎很抱歉,那笑容虛弱得一觸即碎。

  主治醫生還是上次的那位,不等何熠風發問,他忙主動匯報。肋骨斷了兩根,現在用石膏固定,這段時間不能洗澡,儘量臥床休息。

  何熠風彬彬有禮地道謝,語氣平靜。當他轉過身看著畫塵時,畫塵一驚,他像是在他的周遭豎起了一堵冰冷的牆,表情漠然。“夫子,對不起!”

  “告訴你媽媽了嗎?”

  “沒有,又不是什麼大病。”話音一落,畫塵恨不得咬舌自盡,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何熠風笑笑,“那你好好養病,我還有工作,先走了!”這不是虛張聲勢,他說走就走了,都不等畫塵回應。前前後後,他在醫院停留了不到十分鐘。

  畫塵忽然覺得委屈,眼圈一下就紅了,立刻把臉扭到一邊,賭氣地沒有挽留他。沒想到,後面幾天,他都沒有來,不僅如此,連個電話也沒有。畫塵沉不住氣,打了電話過去興師問罪。

  何熠風沒有拒聽,但是不說話。

  “你真是不講道理,我又不是故意摔裂肋骨的,現在躺在醫院裡的人是我呢!”

  “阮畫塵,我作為鳴盛的執行總監,每一天《濱江日報》的頭條新聞都是要親自審核的。不管我人在哪裡,濱江發生什麼事,我應該都會在第一時間得知。”

  “別和我說工作,我們現在在吵架。”畫塵突然茅塞頓開,“你……在吃邢程的醋?”

  何熠風冷冷地說道:“讓一個男人為你吃醋,你覺得很得意嗎?除非那個男人不是真心,不然沒人能在感情上做到大方寬容的。你為了他的事,第一次向你爸媽提要求。甚至不惜拖著病體,在寒風裡陪著他寬慰他,還摔裂了肋骨。我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因為你是個善良的人才那樣去做。我想這是原則性的問題,該給你時間清靜清靜,或許你喜歡的人不是我。”

  似乎闖大禍了,要命的是畫塵還無法辯解。這才甜蜜了幾天,就任其這樣夭折?

  出院回到家,毫不意外,何熠風已經抹去了一切屬於他的痕跡。室內和室外一樣,寒流來襲,冷得手腳冰涼。夜裡抱著他枕過的枕頭入睡,心裏面把那個人恨得牙痒痒的。

  編輯打來電話,斥責畫塵見色忘義,最後問道:“你那個男朋友真是軟硬不吃、刀槍不吃,你那麼老實,以後能降得住他嗎?”

  畫塵無奈地回道:“降不住也得降呀!”因為她愛他。

  濱江入冬了,一開始,就是一天的冷雨。去醫院做了個X光透視,終於把石膏拆了。畫塵約了許言在鳴盛書屋見面。

  書屋裡的布藝沙發換成了紅色的鳳穿牡丹布,給人一種懷舊又溫暖的感覺。橘紅色的鐵樹種子隨意地放置著,顯得輕鬆而又別致。看書的人中多了幾個孩子,趴在墊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我們加了個兒童繪本書櫃,都是家長老師熟悉的經典繪本故事。”選書師們已經全部都上崗了,是濱江大學的在校學生兼職,一律都是笑容陽光的大男生。“我們還編了個書目,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書?”

  畫塵接過圖書目錄,看了兩行,許言從外面進來了。她朝畫塵笑笑,示意她進裡面的休息間,別打擾外面的人看書。

  “我現在每天下午都來這喝杯咖啡,真是越來越喜歡這裡了。何總的創意真好,都市人很需要這樣一個讓心靈棲息的地方,哪怕就是來坐坐。”許言說道。“有時,我都覺得他像是無所不能。”

  “才沒有,他也笨的。”畫塵撇嘴。

  “哈哈,我怎麼沒發現?”許言樂了。

  “他……他愛鑽牛角尖。”

  許言端詳著畫塵,“和他吵架了?”

  畫塵手搖個不停,“沒有。我是想問問許姐,榮發那邊的事都處理妥當了嗎?”

  許言重重地嘆息:“應該算是都處置好了吧!攜款外逃的那個人沒有任何消息,估計人在國外,換了個身份。任京吧,有過錯,屬於因咎自殺,榮發賠償了一筆錢,後事也辦好了。”

  “其他人沒受影響嗎?”

  “可能銀行內部有輕微處罰,但在職務上沒聽說有什麼變動。哦,馮副總重回二十七樓了,支行的行長還沒到位,他先代著。”

  邢程低空飛過?

  “又快到聖誕節了,還記得你送稿件來,在會議室第一次看到何總嗎,告訴許姐,你對他是一見鍾情?”

  “怎麼可能,我不知道有多討厭他呢!”畫塵臉紅了。

  “哦哦,你討厭的那個人現在在特稿部開會,還有半小時就散了。今天的大樣該出來了,我回辦公室了!”

  兩人輕聲道別,畫塵又在書屋坐了半個小時。走時,她買了本書——《亞當與夏娃》。

  從電梯出來,她走到窗邊,灰濛濛的天空,遠處密集的樓群,在冷雨中影影綽綽地露出模糊的輪廓。她長吸了一口氣,向何熠風的辦公室走去。

  他抬起頭,直視著她,眼神專注地等著她開口。

  她也不說話,臉色似有一絲歉意的神色一閃而過,何熠風不能判定,是否是自己一廂情願了。只見她走到沙發邊坐下,豎起了書,像個晨讀的學生。他扶扶眼鏡。戴了眼鏡,他的視力可以達到1.5,封面上的字體那麼大,顏色還是鮮艷的濃綠。

  總經理從外面進來,看到畫塵來,“有客人在呀,那我等會再來。”

  “沒事,當她是空氣好了。”何熠風站起來,喊住總經理。

  總經理會意地笑了笑,他剛從外地開了發行會回來,告訴何熠風《瞻》明年的發行量。“估計到年中就能賺錢了,表哥說比預期提前一年。”

  何熠風卻不太樂觀,“行業內競爭大,要是不能保證質量,明年說不定就會下降。你看,今年效仿《瞻》這樣風格的雜誌會多不少。”

  “我聽林秘書說你簽了舒意,邀請她寫專欄呀,這將會成為我們一個有力的籌碼的。”

  何熠風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再說吧!”

  總經理“呵呵”地笑著撓了下頭,像是有點難為情,“那個……何總,謝謝你。進鳴盛,是我姐的意思,我知道我不是這塊料,也就不努力。是你把我領進這個門的,雖然還沒走穩,但表哥說有那麼點意思。”周浩之生病之後,他幾乎是被逼和何熠風分工,他主外,何熠風主內。實際上,事事他都需要何熠風指點。何熠風不藏jian,不邀功,耐心地指引他。兩個人合作得非常愉快。

  何熠風笑道:“總經理太謙虛了,我只是拋磚引玉而已。”

  “你真抬舉我了,我算哪門子玉。好了,我就不待在這閃閃發光了。天冷,帶小姑娘去吃火鍋暖和暖和。”總經理走前,又看了眼畫塵。何熠風重新回到辦公桌後面批閱文件,畫塵繼續看書,誰也不出聲。

  快到下班的時候,何熠風推開椅子,起身從衣架上拿下大衣,穿好,把桌上的筆記本放進包中,檢查了下要帶走的文件。

  畫塵咕噥了一句:“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何熠風“騰”地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畫塵面前,兇悍地抓住她的肩膀。

  畫塵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我說我懷孕了。啊,不對,是我想懷孕了。我列了個懷孕計劃表。”她從隨身帶的大包包中掏出一張紙,折得方方正正。“書上說懷胎十月,實際上妊娠期一般是280天,也就是九個月零一周。哺辱期一般是八到十個月。我過了年就25歲了,我想生兩個孩子,這樣的話,我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再做個背包客。我算算……”

  耳邊傳來何熠風磨牙的聲音,“阮畫塵!”

  她傷心地撅起嘴,“你不想讓我懷孕嗎?”

  “你給我矜持點好不好!”何熠風真的覺得心力交瘁。

  長長的睫毛怯怯地顫著,清眸黑得驚人。突然,她鬼鬼地一笑,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來,閉上眼睛,雙唇像羽毛一樣,輕輕掠過他的嘴唇,他的脖頸,他的喉結……

  何熠風用力呼吸著,肺部似乎失去了呼吸功能。怎麼會遇見這樣一個魔女呢,讓他又痛又恨,又愛又喜。

  “那根肋骨斷了,就扔了。現在你給我一根新肋骨,像亞當給夏娃一樣。”

  還真是舉一反三、靈活運用。將手插進她的頭髮,一顆強裝堅硬的心默默柔軟了。她都這樣了,還怎麼生氣?捏捏她的臉頰,心疼地問:“胸口現在還疼不?”

  “我有堅持吃藥,配合治療。好多了。”

  “還給不給其他男人做傻事?”

  “你說誰啊,這麼不守婦道?”她義憤填膺地問道。

  何熠風徹底投降,最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訓道:“要再有下一次,別說懷孕,你就是把孩子領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原諒你。”

  畫塵吐吐舌,俏皮地敬了個禮:“遵命,夫子!”

  她和邢程之間,他相信早已經沒有絲絲縷縷了,有可能就沒開始過,邢程這個男人,步步為營,一步三思,他就是氣她給別人利用,還傻傻地忙得起勁。“什麼時候能聰明點呢?”替她把大衣扣好,圍巾繫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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