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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嘉三十年,慕清出意外的那天,我其實與他離得不遠,那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我看清了她的長相,也知道她不懷好意,但是我沒有阻止她將慕清帶出宮,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黑夜裡,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有人做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做的事情,慕清若是死在宮外,那便再好不過,可是下一瞬,我又覺得,若是這樣,蒼黛母妃一定會很傷心。

  父王回來得很及時,我注意到了他身上不同尋常的味道,一如四年前慕清出生的那天的血腥味,甚至在他的便服上還沾染了大量的血跡,我知道那不是父王身上的傷,因為他很悲傷,就像四年前失去蒼黛母妃的那天一樣,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懷著那樣的悲傷去將慕清救回來的,只知道他回來時,幾乎半邊身子都被血浸透了,經過太醫搶救後,才算是平安無事。

  只是經過那天,父王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儘管對著我與慕清時似乎與以往沒什麼不同,依舊和顏悅色,但是我卻還是感受到了。還有就是慕清也變了,以前的他似乎只會賴在父王身邊撒嬌痴纏,父王把他救回來之後,據黃福海說,他悶在逸韻殿裡悶了許久也沒出門,最後出來時便要求跟著我一起上課,無論是經史子集,還是拳腳功夫。自此,每日我的身旁,便會多出一張桌子,也多了一個奶白奶白的娃娃。本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趣,但是上課卻是分外認真,甚至還會在下課後站在老師旁邊詢問問題,所有的人都以為從此以後,烈夙三王子以後爭奪王位又多了一個勁敵,尤其是他還身負著父王的寵愛。

  父王自痊癒後,也不往外跑了,經常批完了摺子後,自己一個人坐在安菥宮的院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說起來,自從景嘉二十七年後,我便很少見到詩相了,聽說詩府又多了一位小姐,從小聰慧得很,府里府外的人都讚不絕口,那種架勢甚至於趕超當年被稱為神童的我。不久之後,我便見到了這個詩府三小姐,懷著對詩相的厭惡,對著這位三小姐也沒什麼好臉色。

  最初的相遇,其實她記錯了,不是在鄴京的街道上,而是在景嘉三十三年安菥宮的院子裡,她一身泥土的坐在雜糙叢里,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真是像極了當初的蒼黛母妃。聲音也有些像慕清,有些奶聲奶氣,但是我卻並不討厭,忘記了對詩相的排斥,甚至還出手將她身上的泥土輕輕地撣了下去,最後的最後,是在她笑眯眯地親了我一口時,我落荒而逃了,只是告訴宮人詩家的三小姐在安菥宮裡。

  隨後我才知道,幾乎每次舉辦什麼宴會,不論如何,詩相都會帶著那個三小姐,而為了躲開眾人的注意,我很少會出席這些宴會,父王也只當我不習慣應付這些,也沒去在意。可我在暗中觀察過,只要那個詩家三小姐出現,父王的眼睛大多數便是黏在她身上。

  詩家三小姐,名為詩雪,出生在冬季,那天飄灑著鵝毛大雪,因而名為雪,寓意純潔祥瑞。一歲半時便能識字過萬,三歲時能熟讀背誦《四經》,五歲時能以一詩名滿鄴京,七歲時便能以出眾的才學大敗當時的狀元,獲得了父王的稱讚。外界對於詩家三小姐的傳聞如火如天,而那個時候,我十五歲,跟隨著父王身邊的大將北上至青州,平定青州的叛亂。

  在青州的廝殺,是我記憶中第三個血腥的地方,第二個,是父王將慕清救回來的那天,無數人的哀嚎聲透過厚重的盔甲傳到我耳邊,只是我不能手軟,若是手軟,那麼死得便是我,這是當時的將軍告訴我的話。在不遠的後來,這樣的廝殺,這樣的戰爭,似乎在我的眼前已經習以為常。

  歷時一年,等到我平定青州叛亂時,鄴京里,詩家三小姐的名聲已經從鄴京傳到了遙遠的青州,當時我站在被血覆蓋著的土地上時,嘴角不禁出現了這麼多年的第一次表情,名為嘲諷的笑容,那個所謂的三小姐,這般的名頭大,也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嬌嬌女罷了,若是站到這流血的土地上,只怕是要嚇壞了。

  印象中那個奶聲奶氣的奶娃娃,對,比慕清還要奶娃娃,在母后的鳳棲宮裡見到時,眼睛依舊是那麼的亮,我看到慕清也跟在她身邊,只是那個奶娃娃沒注意到。母后似乎對於慕清和那個三小姐圍在她身邊感到很是高興,我看了,覺得有些不忿,站在鳳棲宮外許久,待平復了心中的抑鬱之氣,轉而往父王昭陽殿裡過去,聽說他的身子愈發的不行了,這次青州之行,便已經用了我最快的速度,若不是最後我帶領著一支軍隊奇襲對方的營帳,只怕還得再打上半年才能回來,雖然有些險,但總算是贏了。

  昭陽殿裡的父王,已經形銷骨立,這段時日的臥病在床,他已經瘦得不成人樣,但是他卻沒什麼哀戚之色,甚至對於自己的身體落敗下去有一絲高興。

  “父王,兒臣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想要掙扎著坐起來,我從旁扶了一把,才感到他真的老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心理上的也是,“醉兒啊,父王感到好像熬不過去了,你的兩個兄長不爭氣,但你長大了,父王以後就不擔心這江山沒人管著了,也可以放心地去尋黛兒了……”

  “父王,這江山,不是應該要給慕清的麼?您最疼愛他了。”

  “咳咳,咳咳,你這孩子……父王也疼你,清兒的性子隨他娘,無拘無束,不適合坐那個位子,你自小便有大志,父王心裡清楚,這以後的烈夙,父王就交給你了。”隨後便是絮絮叨叨的話語,大概是甚至也有些不清楚了,但是最後一句,我卻記得很清楚,“詩家的三小姐,雪兒,你要記得,好好照顧她,若是有可能,醉兒你要將她放在你身邊,就近護著。”

  再一次的,對詩家三小姐詩雪的印象更深了,連帶著也有幾分好奇,似乎除了安菥宮那次,還從來沒有與她正面交鋒過,那個此刻正在鳳棲宮玩得不亦樂乎的所謂的烈夙的才女,真是個會招人愛的奶娃娃,連父王也對她這麼上心……

  景嘉三十八年,父王沒有能夠熬得過去,他薨世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笑容,我跟慕清都陪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是因為從此再也沒什麼擋著他去尋蒼黛母妃了。

  父王逝世後,我便順利成章地繼了位。

  慕醉(三):景嘉三十八年至天兆次年

  景嘉三十八年時,父王逝世,純妃,曾經所謂的純姨,跟隨著殉情,慕清受到的打擊似乎不小,常常自己一個人待在繁香榭里,什麼都不願意說。我於次年改年號為天兆,天兆元年時,我遵循著父王留下的遺言,將詩家三小姐接進了宮,就近照顧,只是,卻不是父王所想的那種方式。

  那天的再次相遇,不過是我的有意安排,詩相實現得知了我的意向,便命人放鬆了門房的戒備,我與袁肅一路尾隨著,看她那翻牆的嫻熟模樣,想必即便是詩相不曾特意囑咐,她也是能夠出來的。

  “主子,這樣跟著小姐,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啊?以後小姐知道了,鐵定會……”

  “她怎麼會知道?袁肅,你不說,難不成,我還會說麼?”這次的微服私訪,宮裡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若是日後她知道了,那說出去的人,也不過寥寥可數,“袁肅,她目前,還不是你主子。”

  “屬下知道了。”袁肅微微抽了抽嘴角,便閉上了嘴,繼續跟著前面那個一跳一跑的小姑娘,是的,小姑娘。

  從她購買的東西來看,估計是被詩相拘在府里拘得日子久了,看見什麼都覺得稀奇,這很正常,一般的大家閨秀都是如此。

  看她似乎在路上停下,身後跟著的侍女拿著一堆的東西跟上後,便聽到,她的口中冒出了我的名字,第一次覺得,慕醉這個名字,念起來,也是這般的清脆婉轉。她身後的侍女似乎被她嚇得不輕,趕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嘴裡還念念有詞,“我的好小姐啊,都出來這麼久了,可以回去了嗎?這人是誰,奴婢哪知道?”

  她在宮中行走多年,怎麼會沒聽過我的名字?看來還是慕清那個小子在她周圍轉得讓她以為烈夙只有他一個了,突然冒出來的惡作劇想法,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上前一步到她身後,開口問她:“你想知道他是誰?”不大不小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寒冷,果不其然的嚇到了她,畢竟是個孩子,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我聽到了袁肅低呼了一聲“小姐”,幸好這一聲只有我一個聽到了,出手扶了她一把,卻不料那孩子轉過身後便往後退了一步,疏離之意立顯。

  那沉著冷靜的回答,不是一個一般的大家閨秀所會有的,至今為止,能在見到我時,保持自我的鎮定的人不多,尤其是那些所謂的名門世家的女子,雖然,這小娃娃還算不上女子。看她毫不留戀地帶著侍女往回走,我才有些相信了傳到青州關於她的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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