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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眼見周斯年的身影出現在堂屋,老夫人臉上的笑眨眼間又是一收。

  扶著芍藥的胳膊,老太太板著臉,起身就來打他:“你這小子,外頭就那麼好?每個月都出去住那麼些天!這都快成慣例了吧!可苦了我老婆子,連老了想看孫子還得算日子!”

  周斯年也不避,哎哎地叫喚笑著討饒。

  老太太打著打著,噗呲一下,自己笑出聲了:“唉!你呀,也不知道像了誰,怎麼就這麼個怪癖性!”

  “早上過來可用膳了?”

  老太太拉著他到身邊坐下,親昵地問話。

  她素來早膳用的早,尋常周斯年每回從外府回來都來她這兒陪她用早膳。不過今兒個晚了,老太太自己用的,心裡不高興,故意唬著臉臭他:“沒用膳,我這兒也沒有。”

  周斯年昨兒夜裡勞累了大半宿,今早四更動得身,早餓得前胸貼後背。

  至於為什麼餓?他眼裡的不自在一閃而逝。

  臉上的笑意不變,他正經道:“那可怎麼辦?為了早點回來陪您用早膳,孫兒我可是快馬加鞭。您老不管飯,孫兒我還不餓壞了?”

  老太太一聽沒吃,連忙指使芍藥去傳膳。

  芍藥從周斯年進來眼珠子就沒離過他身,他這麼一說,哪兒還要老夫人招呼,轉身就去小廚房傳了。

  周斯年經常陪老太太用,芍藥傳來的,都是他喜歡的菜色。

  知道他用飯不喜旁人伺候,芍藥安靜地守在老太太身邊,眼角餘光還是離不得周斯年。他執著牙箸,用飯優雅。但在這看似很慢的動作中,就見她們世子爺將尋常他頂多加一筷子的蒸餃全給吃了。

  旁人沒看到太細,就只芍藥瞪大了眼。

  桌上的菜色不多,芍藥心細著呢,都是按著周斯年的習慣布置的。

  食不言寢不語,周斯年在旁邊用餐,老太太不打擾,也只低聲跟李嬤嬤她們敘敘話。

  周斯年這次用飯急了些,修長的手執著牙箸,下筷子的舉動不急,次數卻頻繁。

  於是,在榕溪園一眾驚訝的眼神中,他將五個碟子裡的吃食全都用光了。

  老太太看著心疼了:“這是真餓了?可還夠?若不再叫些來?”

  周斯年一愣,放下牙箸才回神。

  看著桌上的空盤,他頓時有些懊惱。

  世子爺揉了揉眉:跟那丫頭同食十多天,都被她帶饞了!

  第十一章

  用完早膳,陪老太太說會兒話,周斯年就起身告辭了。

  穿過花園,紅椽還在二門那兒等著。

  老遠看見周斯年過來,連忙小碎步迎上去。小跑著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垂頭斂目盈盈行禮:“世子爺。”

  周斯年負手站定,眉心蹙成川字:“到底何事?”

  他素來都這般臉色,冷漠又高不可攀。紅椽雖然委屈,咬了咬唇也沒多想:“長公主殿下有事請世子過去,昨兒已經在等了。世子爺若是無其它要事,請隨奴婢過去朝暉堂一趟。”

  蕭媛找他一向不會有好事,但周斯年管不住自己的腿。

  踏上朝暉堂主屋的台階,就見長公主身邊的兩個一等嬤嬤都站在長廊燈籠下滿面焦急的。看著他的身影近了,不顧身份體面地急喘喘地跑過來,胖墩墩的臉頰肉一顫一顫的,看著更顯焦慌。

  周斯年以為出了什麼事,心下一凜:“怎麼回事!”

  “世子爺,世子爺!”

  張嬤嬤附身行了一禮,急忙道:“殿下說是打聽到漠北那邊有斯雅公子的遺物,她從昨兒就茶飯不思,盤算著向陛下請旨親自去漠北。漠北那地兒太遠了,沿途又危險,世子爺您快去勸勸殿下啊!!”

  方嬤嬤也急得滿嘴燎泡:“殿下兩天滴米未進了,世子爺您快去勸勸,再這樣下去她身子受不住的!”

  因為長公主從未認可周斯年駙馬的身份,連帶著她身邊的嬤嬤宮女便不曾改口。周斯年早已習慣了這樣,聞言只是皺了眉頭,大步踏入主屋。

  蕭媛半趴在羅漢榻上,墨發披散在肩頭,不曾洗漱也不曾梳妝。

  手裡握著個匕首,她專心致志地撫摸著。周斯年進來,甚至站在了她的身後,長公主也連回頭看一眼都沒看,就像是沒他這個人一樣。

  周斯年見她這般作態,焦灼的心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涼透的心只剩下麻木。

  “這次又想胡鬧什麼?”

  周斯年突然覺得很疲憊,年少的愛戀在三年寒冰般的冷漠澆灌之下,只剩下令人難堪的殘渣,“蕭媛,你莫要忘了,你早已不是高坐豐興殿的公主殿下。你是我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周氏的宗婦。”

  然而,他並沒有得到丁點兒回應。

  蕭媛痴醉地看著懷中匕首,手指摸著上面的紅寶石。一雙冷漠的鳳眼此時正細細地觀著上面的紋路,溫柔而神情,就像在看當初那個鮮衣怒馬的驕傲少年。

  “蕭媛!”

  周斯年也不知道素來能忍的他為何今日忍無可忍,他冷冷地盯著長公主,矜淡優雅的表情裂了fèng。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仿佛在眼前轉,質問便脫口而出:“若是不願背叛長兄,你當初又何必嫁我!”

  長公主撫摸的手指一滯,終於分出一絲心神到身後的人身上。

  “你也可以拒絕不是嗎?”

  艷麗的嘴角緩緩勾起,冷漠又諷刺,“本宮說過,若是不願,你大可拒接懿旨。”

  “而且,宗婦?本宮並不稀罕!”

  蕭媛緊握著匕首,看著周斯年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小偷。若不是斯雅戰死,定國公府世子爺哪裡輪到他周斯年來當!

  “像你這樣只會耍弄心計手段的酸腐文人……”

  蕭媛看著處處清雅處處尊貴的男人,只覺得越發刺眼,斯雅征戰沙場一身傷疤,直至戰死沙場。而這個人,卻頂著別人用血肉拼來的權勢在背後攪弄風云:“哪比得上斯雅一絲一毫!”

  周斯年呼吸一窒,廣袖中手漸漸蜷握了起來。

  他的長兄,定國公府嫡長子周斯雅,是他們周氏一脈人心中提都不願提起的傷痛。驚才艷艷的少年死在飛騰的開始,這麼沉重的傷口,府中長輩花費十年才艱難癒合。而蕭媛的做派,時時刻刻在撕周家人傷疤。

  周斯年覺得厭惡,厭惡這個充滿壓抑的地方。

  “現在不是在跟你吵。”不願在看長公主那雙壓抑的眼睛,周斯年側過身,“漠北沒有長兄的遺物,你不必過去。”

  “本宮要做什麼,是你能置喙的?”蕭媛斜過一眼,眼中凌厲盡顯。

  “由不得你!”

  周斯年手一揮,幾個粗壯的婆子衝進來:“看住了長公主,不准去漠北!”

  婆子立即應聲:“是!”

  周斯年就是周斯年,即使再憤怒,面上依舊風輕雲淡,“身為定國公府的宗婦,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希望長公主殿下注意分寸!”

  說罷,他再不想在朝暉堂停留,一拂袖,轉身往外院去了。

  長公主氣急,嘩啦一下將矮榻上的杯盞全部揮至地上。

  門外偷聽動靜的紅椽,豎著耳朵等著。一見人出來,立即牽起裙擺跟上。周斯年腳下生風,很快就下了台階。紅椽怕來不及,咬唇奮力地跟他身後追。

  “世子,世子……”

  “殿下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突聞斯雅公子的消息有些情難自禁。”周斯年走得飛快,紅椽跟得吃力卻也不放棄,邊跑邊喘:“您莫要傷懷……”

  周斯年理也不理,一陣風似得轉身踏入二門處。

  紅椽剛要跟上,就被外書房的侍墨攔住:“紅椽姑娘,莫要跟了。”

  侍墨跟在周斯年身側久了,與他的主子一樣,從眼神到舉止都散發著疏離的氣息。

  紅椽才不怕他,她是長公主身邊的丫頭。

  跑得香汗淋漓,紅椽顧不得擦汗,急著避開侍墨去追。可是無論往那邊走都避不開侍墨,只得瞪著一雙大眼看冷麵的長隨。

  侍墨耷拉著眼皮,半點不為所動。

  紅椽咬牙丟下一句:“你等著!”

  憋紅了臉,悻悻地離去。

  世子爺與長公主又鬧得不歡而散的消息,很快就在府內傳了個遍。

  定國公夫人閔氏嘆氣,回房又抄了一份佛經供奉給觀音菩薩。她如今再也不奢求嫡孫,只求兒子能早日對朝暉堂里的人死了心。嫡庶也不重要了,早早有個子嗣就行。

  老太夫人陳氏與她想到一處,扶著芍藥的手,扭臉就問李嬤嬤:“要不要再送個可心的丫頭過去?年哥兒這麼耗著可不行!”

  李嬤嬤瞥了眼還未提就臉上先染了薄紅的芍藥,想著她素日的做派,暗中搖了頭。不過世子爺都二十二了,她也懂老太太心中焦急:“老夫人想送誰過去?榕溪園的丫頭年歲整好合適的,好像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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