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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發時恨之欲不及黃泉無相見,做絕後卻又憶起往昔恩情,痛苦輾轉——畢竟是為他養育了三個女兒,腹中還有一胎骨肉的妻子。

  何況,一切都只是據理揣度,並無證據。鄭氏未必當真害死了雲秀,也許只是攆出家門殺她的威風,誰知雲秀竟就此離家出走——畢竟就算奴僕眾口一詞是因畏懼鄭氏,雲嵐那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小姑娘,豈能對他撒謊而不漏破綻?

  退一萬步,就算鄭氏當真犯下罪行,戕害了雲秀,訴諸國法也能罪減一等。

  ……無論如何,鄭氏都罪不至死。

  最終,柳世番將鄭氏接回柳家,為雲秀髮了訃告。

  為此又惹得韓家來鬧了一場——但韓家不比鄭家惜羽自清到令人覺著兇殘陰森的地步,於柳家更是有怨而無恩。沒費什麼口舌就被他擺平。

  時至今日,柳世番幾乎已接受了鄭氏發昏把雲秀攆出家門,而雲秀髮狠當真離家出走的腦補——畢竟鄭氏確實就有這麼蠢,而雲秀看上去也真有這麼愣。加之鄭氏著實為此受了不少罪,生育四囡時差點就沒救回來,他心底是想揭過這一頁,回頭好好過日子的。

  死者長已矣。雖說弄丟了一個女兒的事已心結難解,但柳世番真不想再來一次三婚了。

  誰承想,偏在此時,雲秀出現了。

  想到她受的那些罪,柳世番一顆心便如湯澆火炙,手都在發抖——他官至宰相,他的女兒卻被人賣為奴婢。那些膽大包天的人牙子,仔細別落到他的手上。

  那小姑娘終於再次來到他面前,依舊低著頭不做聲。

  柳世番抑制著心情,試探道,“你可記得自己姓什麼?”

  回答只一個字,“柳。”

  ——她記得。

  “那……你可還記得我?”

  那姑娘抬頭看了一眼。似是他的表情驚到了她,她竟愣了片刻。隨即飛快別開頭去,點了點。

  柳世番也愣了片刻——比起稀薄到像是偽飾的哀憐和委屈,她眼中更醒目的分明是看透了人性,只待他如何取捨的冷漠。

  要不是乍然重逢,他幾乎都忘了,他這個女兒為何會不招人疼愛。

  ——在他還在被感性折磨時,她就已料到不長久的感性消退後,他會做出何種權衡。

  “……你是因何流落至此的?”柳世番問。

  被感性折磨的似乎換成了她。沉默許久之後,她才問,“……鄭夫人是怎麼對您說的?”

  “我想問你。”

  雲秀嘆了口氣——她和柳世番父女緣淺。見到他那樣的表情之後,她忽就覺得自己竟設置了此局考驗人性,對人性之見解未免過於淺薄、刻板了。

  她忽就失去了興致。

  柳世番隱隱竟動了火氣——這是什麼態度?堂堂世家閨秀,被輾轉買賣淪為賤籍供人粗使她竟不以為恥安之若素嗎!

  雲秀道,“……落水撞傷了頭,不太記得了。”

  “你不必替她掩飾……你可是在回長安的路上落水的?”

  “不是。”

  “可是她將你攆出門去,才使你被人擄走?”

  “……不是。”

  “那可是她……”

  雲秀又嘆了口氣,揚起頭來——這一次連矯飾都無,她臉上清清楚楚的半滴淚水、半分痛楚都無,就只有對他的責難和憐憫,“她、她、她——您就非得把過錯推到她的身上?明知她不會善待我,卻一句安排也無就將我丟給她處置的是誰?明知道觀是什麼去處,依舊令我出家,六七年不聞不問的是誰?我被人賣作奴婢你惱怒悔恨,非要找藉口怪罪到她身上——可要是我死在奉安觀里呢?當日被人欺凌姦殺的也未必不能是我,那下場反而不如此刻淒涼嗎?”

  柳世番只覺腦中怒火翻湧,抬手便一巴掌扇了過去。

  雲秀閃開了。

  柳世番醒過神來,卻一句話也無法反駁。最多只能罵一句逆子,再接再厲打死她。但她是否說到了要害,他卻心知肚明。

  然而仍舊恨惱她不知感恩——到底他生養了她,沒將她扔到路邊自生自滅。若她再討喜些,懂事些,隱忍些,他也不用在外日理萬機,回家還得處置她們繼母繼女那些破事。她還敢教訓他?!這個逆子,這個不孝女!

  兩個人互相瞪視著,各不退讓。

  “好,你既覺著與人為奴也比替父盡孝出家修行好,”柳世番心灰意冷的道,“那就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吧,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

  雲秀沉默了片刻,道,“若我痛哭認錯,原本您是打算救我回去嗎?”

  柳世番恨她竟依舊不知反省,還敢質問他。卻不願深思自己究竟是否有贖她回去的打算,只漠然道,“憑你如此目無尊長,口出狂言,縱贖你回去,也遲早打死了算。免得你做出忤逆狂悖之事,辱沒了你太母一世清名!”

  雲秀道,“阿爹……您真的忍心讓我在外為奴嗎?”

  柳世番道,“你別叫我阿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雲秀道,“……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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