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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微的啜泣聲隱約自他懷中溢出。

  摟緊她微微顫抖的嬌軀,他知道她害怕,心裡想的是溫言安撫她、呵護她,讓她鎮定下來,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腦袋裡卻很明白換下濕衣裳才是她現在優先該做的事。

  「小妹,先換下濕衣服,我去幫-燒熱水。」說著,他想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卻揪住他不放手。

  「那……那石頭好滑,我不……不小心滑下去……」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我知道,不要緊,只要泡一下熱水就沒事了。」他的聲音輕細得彷佛微風飄過。

  「我……我以為可以自己爬上來,可是……可是池底也好……好滑……」

  「-應該叫我的。」

  「水好……好深……」

  「以後提水由我來。」

  「我……我不會游水……」

  「過兩天大哥教。」

  「我……」

  「小妹,放開我,-必須先換衣衫。」

  「不要!」

  靜了一下,額爾德輕輕扶起她的下巴。

  「小妹,相信我,已經沒事了,嗯?」

  她的睫毛上猶沾著幾滴水珠,不知是池水或淚水,濕潤的杏眸盈盈如秋水,無助的,淒迷的,怯生生的瞅著他,像被毆打後再遭遺棄的小狗,柔膩的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入眼她那驚魂未定的柔弱模樣,原想再多撫慰幾句的額爾德不禁有些恍惚,心臟奇異地緊縮,眩惑於她這一刻的楚楚可憐神韻是那麼美,那麼扣人心弦;更心驚於胸口中的激盪,是陌生的,也是令人震撼的,於是,他也說不出半個字了。

  四目相對,無言的情韻在渾然忘我中悄然對流。

  片刻後,不自覺地,他徐緩地俯向她,她眨了眨眼,瞳底的無助消失了,同時抹上困惑與穎悟,她的眼眸更濕潤,彷佛掩上一層淡淡的薄霧,隱藏住她心底的千絲萬縷。

  他的唇幾乎貼上她,就在這一-那,她清甜如蘭馨的氣息先行呼上他,瞬間,他如遭雷殛般地全身一震。

  「我在做什麼?」旋即丟下她猛然跳開,滿臉罪惡地落荒而逃。

  留下梅兒怔忡了好半晌,而後,她雙手交覆在胸口輕輕嘆息。

  原來,這就是額娘所說的心動嗎?

  好美的感覺啊!

  但是,她實在不應該為他心動的,她早已許配給喀爾喀貝子,這是不允許反悔的婚事,她不能也不應該為其它男人心動,她最好趁早與他分開,以免自己越陷越深惹來痛苦。

  她的理智如此告訴她。

  然而,她內心深處也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不想和他分開。

  也許她要求這兩年的自由,尋求的就是這麼一次心動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尋著了,她割捨得下嗎?

  不,她割捨不下他,也割捨不下這份心動。

  所以,痛苦亦無妨,折磨也值得,縱使這相處的日子註定下會有任何結果,她還是不想和他分開。

  如果她只能擁有黑夜前的夕陽,就讓她好好擁抱這僅有片刻的燦爛吧!

  廣州府沒有蘇杭的纖細優雅,也沒有開封的繁華鼎盛,更沒有北京城的宏偉壯觀,但它卻十足是一座美的城市。

  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終年燦放的百花令人好似置身於花的國度里,入目是隨處可見的繽紛璀璨,淺醺的風吹來的永遠是濃郁的香,還有高大挺拔的白樺,亭亭如蓋的古榕,這是一座充滿自然風情的城池。

  不過梅兒的花卻是怎麼種都種不起來,種得她快挫火兒了。

  「桃花若是再種不起來,我就改種蘭花,蘭花種不起來就種jú花,jú花種不起來種桂花,桂花種不起來種……」

  「買這麼多菜吃得完嗎?別浪費了!」

  溫煦的陽光下,提著菜、拎著水果、包著魚蝦和肉,梅兒與額爾德兩手俱是滿滿的食物,走在星星點點的樹影下。

  她滿腦子想的是懷裡的花種子,額爾德擔心的卻是吃上三天都吃不完的食物。

  「哦!大哥不是說前兩天在茶館裡吃的鮮蝦餛飩和蟹黃雞翼球很好吃嗎?我想試著做做看。」

  「……唔。」

  「大哥覺得上回我做的山楂奶皮卷和蜂巢芋角如何呢?」

  為了挽回一點顏面,她捲起衣袖進廚房裡使出渾身解數,證明她在花圃里不行,但在廚房裡可是沒有幾個人比得上的。

  「……甘香濃郁,口味道地。」

  「太好了,我試了兩次就成功了呢!」

  自溺水那日開始,額爾德又回到原來那個嚴肅呆板的公主護衛,沒有笑容,沒有疼愛,淡漠而矜持,老是與她保持一段距離,偶爾被她逮到久久凝視的目光,他也總是一臉罪惡感的迅速別開視線。

  她知道,他對她也有同樣的感覺,雖然他什麼也沒說。

  因為心動,所以產生罪惡感。

  他必然也明白這是不被允許的,她是堂堂和碩公主,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他沒有資格對她心動,更沒有資格對她興起非分之想。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許配給別人了。

  但是他心動了,甚至差點褻瀆了她,所以他只好避開她,以免自己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

  他們都知道,他這麼做才是對的。

  「之前沒有多少機會展現手藝,現在既然暫時安定下來,我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

  「我可以每日每餐煮不同的菜,整整一個月喔!」

  「……」

  他們都知道,他這麼做才是對的。

  但是他做的到,她做不到。

  因為他是個成熟的男人,而她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他可以壓下心中的感情,可以漠視她的依戀,可以拒絕她的付出,可以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她做不到。

  不過她可以不在意他的冷淡,不在意他的拒絕。

  夕陽雖燦爛,卻已勾上幾抹-黑,她要擁抱這燦爛,便也得連這幾抹-黑也擁抱進來。

  只要能親身感受到擁抱夕陽的美好,就算被-黑所傷也值得。

  「當然,大哥若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儘管告訴我沒問題。」

  「……」

  「沒有嗎?那麼……有不喜歡的菜,說了我以後就不會再做。」

  「……」

  「也沒有嗎?那就……」

  只要能親身感受到擁抱夕陽的美好,就算被合黑所傷也值得。

  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受到任何傷害,如今,她常常要對著他自說自話表演單口相聲,他則悶不吭聲作啞巴,即便如此,她也能悠然自得地愉快無比。

  哪怕是毫無意義的相處,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亦能樂在其中。

  一路走一路說個不停--她一個人,他們終於回到別苑,在門口,梅兒把菜全交給額爾德拿去廚房,打算關好苑門後先去瞧瞧這回種的花?冒出芽來了沒有,沒有的話她就要改種蘭花了。

  突然,闔上門的動作半途停住。

  梅兒好奇地遙望遠處走來的母女,三十多歲的女人挑著兩擔青菜,裙裾拉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清清秀秀的小臉蛋,可愛極了,母女俱是一身陳舊襤褸的衣裙,看上去生活極是窘迫。

  這兒是富貴人家的別苑區,原是不該有窮人出現的,梅兒猜她們是貪圖路近才打這兒經過。

  「請等等!」梅兒不覺脫口喚住她們。

  女人臉上立刻浮起一片驚慌。「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不該走這條路,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不,-別緊張,我……」梅兒忙緩下語氣安慰對方。「呃!我想買菜。」

  「買菜?」女人看了一下擔子裡的青菜,這才鬆了一大口氣。「請問姑娘想買多少?」

  「全部!」梅兒再度衝口而出,但她並不後悔。

  「全部?」女人驚訝地喘了一口氣,旋即躍上滿臉狂喜。「是,是!」

  趁女人忙著把青菜包紮起來放在苑門口地上,梅兒蹲下去對小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小女孩也羞赧地回以甜甜的笑。

  「爹爹呢?」

  「爹爹病了,娘娘要賺錢請大夫給爹爹看病。」

  梅兒不覺朝女人看過去一眼,女人也回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忙碌。

  「為了養活我們母女,我家男人工作太辛苦,現在該換我來照顧他了。」

  女人的語氣非常平淡,卻包含了無怨無侮的深情,梅兒不禁心頭一陣酸澀,趕緊把濕潤的目光移回小女孩臉上。

  「-幫娘娘的忙嗎?」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我幫娘娘賣菜。」

  「好乖。」她疼愛地摸摸小女孩的頭,然後起身。「多少?」

  「三十文錢夠了。」

  梅兒伸手入懷,遲疑一下,然後掏出一塊碎銀塞入女人手中。

  「對不起,我沒有零錢,就這給-吧!不用找錢了。」

  女人惶恐了,捧著碎銀不知如何是好。「這……這……姑娘,這實在是太多了,我不能……」就這么小小一塊碎銀,居然讓她掉下眼淚來了。

  不讓女人把碎銀還回來,梅兒兀自吩咐道:「還有,下回-再有賣不完的菜,全給我送來,我都買了……呃,苑裡人多,需要很多菜。」

  聞言,女人的淚水更是潺潺而下,止不住,抱著銀子哽咽不已。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梅兒又蹲下,塞了幾文錢給小女孩。「妹妹好乖,來,這給-買糖葫蘆吃。」

  小女孩咧開驚喜的笑。「謝謝姨!」

  望著那對母女離去的急促腳步,梅兒知道女人要趕著回去請大夫給丈夫看病,胸口不由得又是一陣翻騰。

  片刻後,她轉身,卻見額爾德靜靜地瞧著她,表情嚴肅但眼神奇特,有讚佩,有感動,還有一些她不懂的東西,她不禁尷尬地咧咧嘴。

  「那個……我們最近吃太多肉了,我想吃多點青菜比較好。」

  兩擔青菜?

  那足夠二十口人吃了,她想改行當牛不成?

  但額爾德並沒有提醒她這件事實,僅是彎腰提起那些青菜走回廚房。

  「我喜歡吃青菜。」

  梅兒笑了,蹦蹦跳跳地跟上去,「對啊,對啊,青菜也很好吃啊!譬如芥蘭菜炒肉絲、魚香茄子、鑲肉苦瓜……」居然列舉起「菜」單來了。

  然而不過片刻,她開始越說越慢,笑容也逐漸消失,最後浮上滿面悵然之色。

  「其實我倒羨慕她,雖然生活困難,但夫妻恩愛,一路走來雖艱辛,只要能互相扶持依偎,又有何苦?」

  額爾德忽地別開臉,眸底痛苦之色一閃即逝,梅兒沒有注意到,她想著別的事。

  「大哥,我們住在這兒兩個多月了喔?」

  「嗯?啊……」額爾德深吸了口氣,轉回目光。「是,兩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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