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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真家裡富貴,齊王府更是富貴,什麼樣的精緻轎子沒有坐過?只平南侯府這轎子雖小,卻十分精緻,別的不說,這磁石的法子,甄真還真沒見識過。

  轎子外頭一絲兒聲音都沒有。兩個轎娘固然是腳步極輕,轎子兩邊跟著走的兩個媽媽也是不聞聲息。甄真心裡有些發緊,不由得伸出手想將窗簾掀開瞧瞧外頭。這一掀才發覺,窗簾兩邊都用線綴住了,雖不曾完全封死,卻也掀不起來。她這裡才一動,跟著轎子的媽媽便沉了聲道:“娘子別急,這就快到了。”

  甄真有些訕訕地縮回了手,心裡覺得更沒底兒了。胡思亂想片刻,轎子終於停了下來,有人上來打起轎簾,甄真定睛一瞧,卻是個穿著綠緞子比甲的大丫鬟立在外頭,笑盈盈道:“娘子請下轎罷。奴婢石綠,這些日子娘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奴婢。”

  甄真看她模樣就知道是顧嫣然身邊的大丫鬟,忙道不敢,順便往四周看了看。這一看卻發現,此處竟仿佛是個十分偏僻的小院。院中一溜兒五間房,倒也敞亮,只是窗下種著芭蕉和丁香,四周繞牆又種了許多竹子,顏色雖青綠,但在這深秋之中卻顯得格外冷寂肅殺,教甄真看著就不由得背上發涼。

  石綠在一旁看著她打量這院子,笑道:“這裡是樂軒,地方雖小,卻是府里最安靜的地方,等閒沒人隨便過來。娘子住在這裡,盡可放心。”

  甄真強笑道:“都勞夫人和石綠姑娘費心了。我也該去給夫人磕頭,謝夫人救命之恩才是。”

  石綠含笑道:“這倒不必了。夫人的正院距這裡甚遠,來來回回的走,一則娘子受累,二則也怕不小心被人瞧見。畢竟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下頭那些人的嘴總是不能都封住的,最穩妥的法子還是不叫他們看見。娘子說可是?”

  甄真心裡暗暗叫苦。若是連顧嫣然的院子她都進不去,隔幾天就被送走,她還如何去偷東西?若是偷不到東西,自己被送出京城之日,也是被齊王府當做逃妾緝拿的日子。到時候王妃為了整治平南侯府,必定將事情鬧大,別人且不說,自己的名節就全完了,到時候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這時候她如何能反對?只得一臉感激地道:“石綠姑娘說的是。果然夫人思慮周全。既這樣,就麻煩姑娘替我向夫人致謝,若什麼時候夫人瞧著方便,允我過去磕個頭便好。”說著,又關切地道,“上回我與夫人說的,那個牙白……”

  “哦——”石綠又笑了笑,“這事還真要感謝娘子,牙白那丫頭果然是心懷鬼胎,昨兒趁我們夫人出門,竟想在哥兒院子裡放火,又趁亂跑進夫人房裡偷東西。幸而娘子告訴了我們夫人,都盯著她呢,當場就拿住了。這等背主害人的東西豈能留著,已經捆起來打死了,也叫下人們瞧瞧,害人的下場。”

  甄真聽她輕描淡寫地說出“打死了”幾個字,只覺得後背上汗毛豎了起來。她從前在家中也沒少懲治丫頭,打手板、餓飯都是有的,有時惱了,自己還動手打過掐過丫頭,只是這活活打死的卻不曾有過。甄夫人倒是曾打死過幾個丫頭,還有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的,只是這些事怎會讓未出閣的姑娘知道?故而看著石綠面不改色的模樣,只覺得心裡發毛。

  石綠仿佛沒看出她害怕,只引著她往屋裡走,指給她瞧道:“這東廂是娘子的臥室,西廂那邊有幾本書,娘子閒時胡亂看看打發時間,橫豎過幾日夫人就想辦法送娘子出京,娘子且忍耐些。耳房裡不管白天夜裡都有人當值的,娘子想要什麼只管吩咐。這裡雖安靜,但晚上門外有兩個婆子值夜,娘子不必害怕。”

  甄真越聽就越覺得糟糕。她巴不得樂軒當值的人疏懶些,只是一想縱然這裡疏懶,顧嫣然的正院也必是十分嚴密,自知這半夜做賊的主意實在不靠譜,只得打消了。拿眼睛悄悄去瞧了石綠一會兒,又覺得石綠對她十分溫和,想來是因了牙白之事,總要念她幾分好,便又放下心來笑道:“夫人的安排再不會錯的,多謝姑娘了。”

  石綠便道:“這就送熱水來給娘子沐浴,這會兒廚房正在準備晚飯,娘子先用幾塊點心墊一墊,到時我自然給娘子送飯過來。可不知娘子有什麼忌口之物?”

  甄真從前做姑娘的時候挑嘴得很,可在齊王府過了幾個月的苦日子,哪裡還挑剔什麼,忙說沒有,石綠便點頭出去了。

  少頃便有兩個婆子擔了熱水進來,注在一個極大的檀香木桶里。甄真這些日子在齊王府連熱水熱飯都不易見,也顧不得許多,先泡進去痛痛快快地洗澡。正洗著,隱隱聽見外頭仿佛有點動靜。因樂軒這裡安靜,所以外頭有聲音越發聽得真。甄真正琢磨著,便見一個小丫鬟捧了一套衣裳送進來,連忙換上了,就拉著那小丫鬟笑道:“方才聽見外頭仿佛有笑聲的,可是夫人回府了?石綠姑娘說這裡離夫人正院甚遠,想來聽不到什麼動靜,莫不是我聽錯了?”

  小丫鬟笑道:“是夫人回府了。只那聲音卻不是夫人,是我們表少爺秋闈中了,上門來報喜的。夫人高興,也叫放鞭炮賀喜呢。”

  小丫鬟說罷便出去了,一會兒又送了一盅杏仁茶並四樣甜鹹點心來。甄真飢腸轆轆,嗅到杏仁茶一股子甜香,忍不住肚裡直叫。只是滿懷心事,有好點心也吃不下去,拉著那小丫鬟想套幾句話,小丫鬟卻不與她說了,只說在耳房裡燒水好替她沖茶,若有事只管喊一聲曙紅便是,便退了出去。

  甄真看曙紅不肯與她說話,心裡越發愁了。看來將牙白拋了出去,固然取信與顧嫣然,卻也叫平南侯府的下人更謹慎了。若是這般,自己只能在這樂軒里困著,過幾日再被往外一送,當真是什麼法子也想不出來。她摸著手腕上的空心銀鐲,心想實在不成也只能用這藥了。只是這藥是齊王妃給備下的,齊王妃城府既深,人又陰狠,這藥吃了別再落下什麼病才好。真是左右為難,連那點心吃在嘴裡都沒了味道。

  正院這會兒卻熱鬧著。

  因突然有地動一事,秋闈發榜都延後了好些日子。好在只是秋闈,並不是春闈那般各地學子都聚於京城。饒是如此,也叫直隸一帶的學子們望眼欲穿。顧嫣然因這些日子心思在別的事上,竟忘記了秋闈今日發榜,還是孟瑾惦記著孟珩,叫人去瞧,回來報了才知道,孟珩中在第一名,得了個解元!

  孟家雖料定孟珩必定中的,卻也沒想到就中在第一名,自是闔家歡喜。孟節是不愛炫耀的人,自家並沒怎麼大肆慶賀,但幾家要好的親友處卻都派了人去送信。平南侯府自是少不了,潞國公府處也要去送個信,一則讓親家也歡喜,二則既高中了,也該操持起親事來了。

  顧嫣然這頭回府,那頭孟家來報喜的婆子已經到了。這一聽自然是大喜,先賞了那婆子十兩銀子,又叫人快取鞭炮並賀禮去孟家門口燃放。

  元哥兒睡醒了,見有一串紅通通的東西,覺得新鮮便不放手了。顧嫣然沒法子,只得取了幾枚小鞭兒,叫丫頭們放給他看,甄真聽見的聲音就是這放鞭的聲音。

  那婆子只跑這一趟就得了十兩銀子的賞錢,心裡高興,暗想表姑奶奶實在是大方人,便又多說幾句道:“已經派人去潞國公府報信,說不準趕著年前少奶奶就進門了呢。”

  顧嫣然聽了更高興,向丹青笑道:“你把那新做的如意糕叫人給陳姑娘送一碟去,也恭喜恭喜她。”

  丹青忍不住笑:“夫人這倒打趣起未來的表少奶奶來。莫看這會兒人還沒進門了,等進了門告夫人一狀,萬一表少爺心疼了,將來怪起夫人來可怎麼好?”

  一屋子人都笑成一團,周鴻正打外頭進來,奇道:“這都笑什麼?莫非知道表兄高中的喜訊了?我這快馬加鞭的回來報喜,到底還是落後了。”

  這麼一說,大家愈發高興。顧嫣然又說了些閒話,才打發了那婆子回去道:“舅舅想必不會大肆慶祝,我也不說別的,明日帶著元哥兒去給表兄道個喜。這賀禮是早就備下的,說起來表兄是中了解元,這禮還輕了呢,舅舅若是不收,我可不依。”

  婆子曉得這位表姑奶奶與別人不同,原是林氏視如親女的,孟節便是不肯收別家的禮,也不會不收她的,縱然是貴重了些,想也無妨。當下連忙答應,又給周鴻行了禮,才回去了。周鴻把元哥兒架到腿上,邊顛著他玩兒邊道:“表兄實在是好才學,出手就取了個解元回來。”

  顧嫣然悄聲問他:“二房那裡怎樣?”

  周瀚自從二房丟了爵位,倒發奮讀書了。周潤出嫁之後,他索性搬去了學院裡住著,聽說是日夜苦讀,顧嫣然也好些日子沒見過他了。

  “也中了。”周鴻點點頭,“名次倒不高,中在中後,但也是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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