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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顧嫣然撲在母親懷裡蹭了蹭,“還是娘好……”

  “少說這樣好聽的話兒。”孟素蓉又是笑又是嘆,憐愛地揉了揉女兒的鬢髮,“等及笄了,你得跟女婿好好過日子……”那時候能圓房了,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可憐女兒一個黃花姑娘,梳著少婦的髮髻過了一年,卻是個名不符實的。如今,終於熬到頭了……

  第102章

  德妃所居的長春宮,雕樑畫棟,施金錯彩,比之多年未有人居住故而封存的中宮還要華美。宮中小花園花木茂盛,多有名種,尤其是牡丹花。凡所種植者,姚黃魏紫之類都算平常,德妃最喜歡的是青龍臥墨池,在自己窗前種了幾本,有時還要親手侍弄,五月間花開如海碗大小,連皇帝看了都要誇讚。

  不過此時已經七月初,牡丹花期早過,只留下枝葉,看起來倒還不如那些應季開放的普通花木。就連整個長春宮,似乎也失去了些光艷,只剩下了一片青綠,顯得那些宮殿門窗上的塗彩仿佛都有些褪色。

  德妃端坐在自己的內殿之上。她今日不曾用脂粉,又幾日沒有休息好,雖然平日裡保養得不錯,但年紀已過四十歲的婦人,畢竟比不得青春少女,只消幾個晚上沒有安眠,眼下便露了青黑,眼角更現出細細的魚尾紋來,顯示了她真實的年紀。

  內殿窗下放著冰山。長春宮這裡的冰山最大,一絲絲寒氣沁出來,使得殿內十分清涼。可惜坐在這裡的幾個人,似乎都沒有心情領略這清涼勁兒。德妃的眉頭緊緊地蹙著,只覺得渾身燥熱,連宮婢打扇都覺得不夠,自己拿著把紈扇用力地扇,連自己的鬢髮都扇得有些亂了。看見壽王還在那裡悠哉游哉地拿著勺子吃冰碗,德妃狠狠瞪了他一眼,舉手將扇子擲了過去:“你還有心思吃!”

  扇子根本飛不到壽王面前就落了下來,壽王也全不以意,放下冰碗笑嘻嘻把扇子撿了起來:“母妃這是做什麼?兒子又做錯什麼了?”

  “你還說!”德妃惱怒地瞪著他,“早說過叫你娶陳家丫頭,你非要娶周家的。這下好了,平南侯的爵位都易人了,那周家丫頭還有什麼?”

  “娘啊——”壽王拿著扇子湊到德妃身邊坐下,殷勤地替她扇著風,“一個爵位算什麼,當初兒子要娶周潤,還不是因為那周鴻能帶兵嗎?如今爵位雖然易人了,可周鴻不還是在京衛指揮使司嗎?”

  “這本宮當然知道。可如今,你就算是娶了周潤,又哪裡還能拉攏周鴻?”從前是因為周勵畢竟是周鴻的生父,可如今好了,有了逼妻為妾那一齣戲,周鴻跟二房只怕恨不得劃清界限,怎麼還會讓他們通過二房拉攏呢?

  “總歸有機會嘛。”壽王聳了聳肩,“說到底我也是他堂妹夫,只要是親戚就能走動,就能想法子拉攏。”

  德妃恨道:“你真是想得美!”

  壽王被嬌縱著長大,即使是自己的生母,陪著笑臉到這個時候也有些不耐煩了:“母妃,不是我想得美,而是沒法子了。誰叫舅舅在邊關非要弄死周鴻,更糟的是他還沒弄死人,倒叫周鴻立了功勞。”

  “你——”德妃氣得不行,偏偏無話可說。壽王的話不中聽,可說的一針見血。陸鎮這次出征之前,她就曾派人往家裡送過信,讓陸鎮專心一意好好打仗,不要動些別的心思,免得弄巧成拙。這不但是因著周鴻是齊王想要拉攏的人,也因著她敏銳地感覺到皇帝的一些變化。

  可是陸鎮到最後仍舊沒聽她的勸告。他的理由是,周鴻是許氏一派的人馬,只怕拉攏不過來,倒不如藉此機會除了他,也是不讓許氏再養成一條膀臂。再者戰場上死人最容易不過,皇帝對茂鄉侯府一向信任,雖說死一個周鴻或許皇帝會不悅,但也不會動搖根本,算來算去,還是利大於弊。

  對此,德妃也是有苦難言。皇帝態度的改變極其微妙,不要說有什麼佐證了,就連痕跡都不怎麼找得到,若不是因她與皇帝數十年同床共枕,只怕也體會不到。如今雖是體會到了,卻難以言表,更不能說服陸鎮,才致今日之變。雖然皇帝沒有封賞周鴻,甚至公然在朝堂上說他不遵軍令,故而不能封賞,否則日後眾將士群起效仿,則軍令必廢,看起來似乎是在偏袒陸鎮;但皇帝因為齊家大爺一張庚帖就將爵位從二房撥給了大房,又豈能說不是給周鴻的補償和獎賞呢?

  齊家之事,真要是按俗禮較真起來,一個逼妻為妾的罪名其實是不大夠得上的。畢竟周齊兩家只是換了庚帖合了八字,連婚書都還沒寫呢,齊氏細算起來,連周勵的未婚妻子都算不上呢。齊家敗落,周家不肯承認這門親事,只能說個勢利,說他們背德棄義,還真不能扣別的帽子。因為兩家連正式的婚約都沒有,根本不能說是逼“妻”為妾了——齊氏算是哪門子的妻呢?

  可是就憑這麼一張庚帖,皇帝就直接下旨申斥了周家二房,承認了齊氏嫡妻原配之位。這一下子可不僅僅是搞砸了周家,就連沈氏的娘家昌平侯府也尷尬了。齊氏若是嫡妻,那沈氏算什麼?若說是繼室填房,又哪有嫡妻未亡就進門的繼室呢?

  想想壽王如今一個已經進門的側妃是昌平侯府的姑娘,尚未進門的正妃又是周家姑娘,因為平南侯爵位更易,這兩個人就都陷入了尷尬境地,德妃就越發覺得這裡頭不對勁兒,皇帝的態度,一定已經是有所轉變了!雖然——她說不清楚。

  齊王坐在一邊,臉色也不好看。事實上,在陸鎮出征之前,他也是傾向於德妃的想法——除掉周鴻不重要,重要的是陸鎮多年未掌兵了,此次應該趁機打一場漂亮仗,將這功勞牢牢握在手裡,好徹底將許家從軍中排擠出來。他倒不是如德妃一般也察覺了皇帝態度上的變化,而是因為晉王得子而感覺到了壓力,想要掌握軍權。

  可結果呢?陸鎮對他們母子的話置若罔聞,一心想著要與許家較勁,想著要擠死周鴻,結果呢——齊家大爺橫空出世,一場宛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功勞,就這麼硬生生被陸鎮放跑了!這個舅舅,之前傳說多麼多麼能征善戰,多麼多麼能體察聖心,可如今在齊王眼裡看來,他不但無能、剛愎,還自作主張,居然連他和母妃的話都當成耳邊風。這樣的人,當真能對他有所幫助嗎?就算此時還有用,等到將來他登基了,陸家成為外戚,若是仍舊自行其是,又該怎麼辦?

  齊王對陸家,其實前幾年就有些不滿了。茂鄉侯府的子弟太沒出息,除了一個陸鎮所在的二房,長房這承爵的一枝卻是全無建樹。不但如此,以茂鄉侯世子為首,幾個子弟都是鬥雞走馬,攀花折柳之輩,非但幫不上忙,還總是被御史彈劾。

  齊王雖是長,卻不是嫡,儘管母妃得寵,他在爭奪儲君的戰鬥中也並不占上風。為了博得父皇的好感,他也算是兢兢業業了,可陸家這些表兄弟們呢?只會給他拖後腿!如今就連有用的陸鎮也不好用了,他對茂鄉侯府的不滿,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可不滿又能怎樣?那是他的外家,他到底還是得對他們有所依靠的。天幸晉王的外家潞國公府如今也人丁凋零,晉王妃娘家雖說出了個許大將軍,卻也子嗣不蕃,否則,他只怕更要被晉王壓一頭了。只恨自己的王妃不是個出色的,娘家如今也沒甚大助力。

  “禮兒,你看這事要怎麼辦?”德妃看著小兒子就頭疼,只得向長子詢問,“這親事……”

  “娘啊,可別換啊。”壽王嚇了一跳,生怕美人離自己遠去,“兒子就要娶她!”京中其他貴女,身份能進得了母妃眼的,都不如周潤人才出眾。

  齊王心裡也惱火。這個弟弟除了風流還會什麼?但也只能壓著火氣:“母妃,此時悔婚是斷然不可的。”賜婚的旨意可是皇帝下的,誰敢違抗?

  德妃自然知道:“我不是要悔婚。你弟弟本該有兩個側妃,這不是還少一個麼?”這個機會要用好,還可以再籠絡一家。

  齊王搖了搖頭:“不必急於一時,四弟年紀還小。”何況在這個時候又要納一個側妃,未免也太司馬昭之心了。

  其實德妃也不是現在就要下手:“我好生物色著……”過幾年再想辦法,橫豎皇帝身子很好,應該也不急於立儲君吧。

  “母妃好生替四弟瞧瞧便是。”齊王說起另一件事,“兒子想,再納一名侍妾。”

  “侍妾?”德妃想不到他會說起這個,微微驚訝。

  一旁低頭陪坐的齊王妃頓時抬起頭來,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齊王卻並未看她:“就是跟母妃提過的甄家,他家有些錢財來路。”沒有權,他有錢也可以彌補一二的,至少收買人心也要錢不是?齊王府的經濟一直有些緊張,齊王也想過弄錢,可一直沒找到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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