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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二太太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陸盈轉頭打量了一下顧嫣然,抿嘴一笑:“聽說晉王府孟側妃書畫俱佳,周二少奶奶是孟側妃的表妹,想必也極有造詣。今日臘梅開得好,少不得大家要動動詩興畫興,周二少奶奶可要不吝賜教啊。”

  在座的姑娘都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頗有些以才女自居,此時聽了這話,都有些躍躍欲試。陸盈含笑看著顧嫣然:“周二少奶奶意下如何?”

  顧嫣然欠了欠身:“這些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們的雅趣,我只怕不合宜了。”已經嫁為人婦的女子,極少有再講詩講畫的了,每日裡單是管家理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那個閒情逸緻?

  陸盈也被這理由噎了一下。顧嫣然年紀比她還小呢,可已經嫁了人就不能再跟閨閣少女們廝混了,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縱然她想說顧嫣然這是怯戰,卻也說不出口。因這是習俗所默認的,姑娘們可以做詩會文會,可家中主婦卻以理家為本,若成了親還到處去參加什麼詩會,抖落自己的文才,只會被人視為不安於室,不務正業。陸盈總不能逼著別人去認這名聲。

  陸二太太對顧嫣然冷冷地盯了一眼。丈夫被孟節彈劾,她心裡自然是不滿的,本擬當面給顧嫣然一個難堪,讓她吃點教訓也就是了,誰知道這小媳婦兒年紀輕輕的,口舌倒利害,膽子也大,倒弄得陸盈有些下不來台了。

  平南侯夫人心裡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怒。喜是喜顧嫣然不知輕重得罪陸家,想來周鴻在外頭也要吃虧的;怒則怒長房也是周家人,萬一陸家將二房也恨上了可如何是好?當即開口道:“二少奶奶,陸大姑娘既有這興致,你去奉陪一二也可。”

  不管怎樣她也是嬸娘,顧嫣然不能在外人面前反駁,便低了低頭表示默認,目光卻在廳中尋找孟素蓉。一會兒隨便誰愛去作詩作畫的,她得去找母親說說話。

  平南侯夫人能說會道,這會兒將這事掀了過去,便妙語如珠地奉承起陸太夫人來。她委實是個會說話的,明明都是奉承,卻教人聽不出半點刻意來。跟陸太夫人說著話,還不忘了帶上茂鄉侯夫人和陸二太太,真是八面玲瓏,四座生春。

  有平南侯夫人在前,顧嫣然和周三太太樂得不用說話。兩人悄悄走開了,周三太太才低聲道:“今日仔細些。”得罪了主人家,難說她們會下什麼絆子。

  顧嫣然點點頭。她也不想惹事,但陸二太太說到顧家人頭上,她若由人欺了去,那可真是不孝了。周三太太也明白,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做得都對。”哪有讓人踩到頭上的道理!

  顧嫣然沖她一笑,忽然看見窗戶邊上有一對母女,居然是她認識的人——甄太太和甄真!

  這兩人不是應該在沔陽嗎?幾時回了京城?顧嫣然心裡想著,就仔細看了兩眼。只見甄氏母女還是穿得紅艷艷的,可那股子精神頭卻比不得在沔陽時了。尤其是甄太太,雖然衣飾華麗,卻掩不住眉眼間一股子焦躁灰敗的意思,倒是甄真還昂著個頭,像只小鬥雞似的。

  忽然從外頭走進個女孩兒來,年紀十四五歲,身穿湖水色小襖和百花不落地的裙子,華麗得如同一隻小孔雀,身邊環繞了兩三個同齡的女孩兒,都是面帶奉承之色。

  這女孩兒一進來,甄太太就推了推甄真,甄真便頗有些不情願地起來,也陪著笑加入了進去,顯然是去討好那女孩兒的。

  “那是茂鄉侯的嫡女,陸宛。”周三太太見顧嫣然注意,便隨口說了一句。

  是茂鄉侯的女兒?難怪這樣的前呼後擁。顧嫣然想起甄家跟茂鄉侯府仿佛還是親戚,難怪心高氣傲的甄真也得上前討好。只是,這母女兩個怎麼會在京城呢?

  第85章

  在廳堂里環視片刻,顧嫣然終於找到了孟素蓉。

  今日來的貴女貴婦們實在太多,顧運則只是個正五品的郎中,因此孟素蓉坐得遠,跟幾個丈夫品級差不多的婦人們一起說話,顧怡然則跟幾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兒在一邊說笑。顧嫣然認得其中一個是她昌平侯府閨學裡的同窗,是御史家的女孩兒,也是庶出,平日裡就與顧怡然關係不錯。

  周三太太本也沒什麼品級,正覺得跟了平南侯夫人坐在前頭不自在,見了這樣,便推了顧嫣然過去,自己與那幾個婦人說起話來,也讓顧嫣然去與孟素蓉說幾句話。

  孟素蓉總看著女兒瘦了,還當她是為了謝宛娘的事兒煩惱,顧嫣然少不得跟她說了幾句莊鋪的事兒。說到做些低廉香粉和絹花賣到鄉下去,孟素蓉便嘆了口氣:“牙白那丫頭,還算是聰明,也會替主子分憂。只是這生意不得長久,京城裡的鋪子,往鄉下賣東西那是自貶身價。你說的這幾個鋪子,位置都不錯,還是得做些好脂粉才行。”

  顧嫣然忙道:“也只是想把積壓的這些東西賣出去就算完,也不敢打著京里舖子的名聲。小成掌柜做脂粉的手藝不錯,等空出了銀錢周轉,就還如從前一般經營。”在京里做生意,必須有拿得出手的高檔物件兒,這個脂粉鋪子從前最拿手的是桃花粉和桃花露,如今作坊的師傅雖然被拉走了,但小成掌柜手藝已經學到了七八成,且年輕人有些創新的闖勁兒,只要有時日,並不怕做不出好東西。

  “回頭娘再給你幾個方子。”孟素蓉嘆了口氣,摸摸女兒有些尖的小下巴,“只是娘這幾個方子,都要新鮮原料,咱們十幾年沒回京城,這進貨的地方卻不熟悉,你看看你鋪子裡的夥計可知道?”

  顧嫣然卻靈機一動:“娘,不如我們自己種花。”平南侯夫人分她的兩處莊子,她也都看過了,俱是靠山的,每年出的糧食有限,主要是為了主子們春夏之時去避暑遊玩。既是遊玩之處,想必花木本就有的,平南侯府豪富,自不會打這些花木的主意,但如今到了她手裡,卻是要想想怎麼生錢了。

  孟素蓉對此頗為贊同:“若種出來了,不愁日後少了原料。”只是這由種糧改為種花,怕還是要投些銀子進去,“若是銀錢不湊手,記得跟娘來說。三四千現銀,娘還拿得出來。”

  母女兩個喁喁說了半晌的生意經,顧嫣然才想起剛才看見的甄氏母女:“娘,你瞧見了麼?”

  “甄家人?”孟素蓉略有幾分詫異,她還當真沒有注意到呢。

  “在那邊——”顧嫣然悄悄指了一下,“不知道幾時回的京城。”

  孟素蓉往那邊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必管她們。這裡人多,想來她們也不曾看見我們。”母女倆又說起別的,便將甄氏母女拋到了腦後。

  不過孟素蓉這句話卻說錯了,甄太太早就看見了她,更看見了顧嫣然。

  本來,甄同知在做了半年的代知州之後,終於得了朝廷調令,正式做了沔陽知州,可算是意氣風發,在沔陽州幾乎都要橫著走了。只可惜好景不長,今年正月里朝廷來了戶部的官員調糧,忙了他整整半個月,等他忙活完了之後,卻被一道旨意罷了官,罪名是調糧之時辦事不力,貽誤軍機。

  辦事不力也就罷了,貽誤軍機可是個大罪名,更何況那時候西北剛被羯奴偷襲端了糧庫,誰不知道皇上正為了糧糙的事發怒,偏偏你在調運糧糙上辦事不力,只罷了你的官,不曾下獄,還是從輕發落哩。

  可憐新上任的甄知州,累死累活忙了半個多月,末了卻被扣個辦事不力的帽子,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旨意已下,一家子終不能賴在沔陽不是?且被提拔上來的新知州便是從前的林通判,本來就對甄家看不順眼,雖不致落井下石,可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單是交接之時查帳就糾纏了好幾個月。甄家一家最後只得灰溜溜離開沔陽,決定到京城再走走茂鄉侯府的關係。

  甄太太先是託了嫂子,又是送銀子又是托人情,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月,終於打聽到了消息。可是這個消息還不如打聽不到,因為說得含糊,只聽說是令自上出,嫌甄知州身為地方官員,卻連自己治下的河道都不熟悉,以致於調運糧糙之時耽誤了時間。

  令自上出,意味著最初不滿甄知州的是皇帝!

  這消息一打聽出來,甄老爺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了。皇上不滿意他,他這官也就算當到頭了。雖然皇帝日理萬機,過些日子大概也就記不得他甄義文是誰了,可架不住下頭的官員要奉承皇上,只要有人從中做梗,他將來這仕途難道還想再上去不成?

  思來想去,甄老爺只能想到茂鄉侯府,如今也只能緊靠這棵大樹了。好在茂鄉侯世子是個紈絝,甄老爺索性自己進了京城,拿出銀子來陪他冶遊,總算是把這關係搭緊了,甄太太和甄真才得以登堂入室,來奉承陸家的女眷們。

  方才孟素蓉進來的時候,甄太太早就在座了。雖說搭著點關係能進侯府,可這府里卻沒幾個人當真看得上她們,也只得在角落裡坐著罷了。人坐著沒事,可不是就直打量陸續進來的客人麼?故而孟素蓉一進來,甄太太就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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