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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柔氣得想指著她罵幾句,又記起如今小山居里有少奶奶,不是從前空無一人的時候了,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剛想抬腳走開,便見周鴻從前面回來,臉色陰沉,一徑進了屋裡。

  顧嫣然正指揮丫鬟們將屋內陳設略做調整,見周鴻黑著臉進來,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周鴻左右看看,顧嫣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擺手叫丫鬟們都下去,周鴻這才吐出兩個字:“舅母——”話說一半又咽住,嘆了口氣,“罷了,橫豎人也走了。”

  “可是舅母嫌少?”顧嫣然一聽他這話就猜到了。王氏太夫人當初嫁進來的時候有八九千銀子的嫁妝,如今王家只拿回去五千兩,幾乎折掉了一半,王大太太不足也是有的。

  “舅母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想要一間鋪子。”周鴻陰沉著臉,“可這鋪子是姓周的,我不能胡亂就給出去。”王家的東西給王家拿回去,他自己就能做主,但周家的鋪子莊子不同,卻是不能隨意給人的。

  “這些年舅舅舅母都在外頭,王氏祖母的嫁妝究竟是如何花用掉的他們也不知曉,難怪會有此想法。”顧嫣然也只能安慰他,“既然接了銀票走了,那也罷了。”

  周鴻悶了片刻,道:“好在舅舅還算體諒……”這嫁妝縱然有剋扣的地方,也是侯夫人的事兒,周鴻從前是庶子,如今是隔房的侄兒,手裡沒憑沒證,難道能去質疑侯夫人麼?

  “有一個體諒的就好。”顧嫣然輕輕推推他,“別這樣沉著個臉,若是覺得過意不去,日後再貼補一二也就是了。倒是眼下這幾個莊子鋪子,還要去瞧瞧才成。”

  周鴻抬起頭來,略微猶豫了一下便道:“只怕這幾個莊鋪都要費一番力氣重新張羅起來……”侯夫人分給他的東西,倘若是好的才奇怪呢。這幾個地方要麼是沒什麼出息,要麼就是已經被掏空了。他雖不怎麼通庶務,也能猜得到,看著顧嫣然,不覺有幾分歉意,“我不想多做計較——只怕是要累了你……”

  顧嫣然對他嫣然一笑:“這有什麼,橫豎是分到我們手裡的,日後再慢慢做起來就是。”

  周鴻看她眉眼彎彎,宛然還是四年前那個笑容乾淨澄澈的女孩兒,自己臉上也不由得慢慢露了笑容:“你說的是……”

  第79章

  王大爺夫婦出了平南侯府,坐到馬車上,王大太太就變了臉色:“這怎麼才五千兩,當初你不是說姑母的嫁妝有近萬兩銀子?這折了一半,你怎麼就肯收?怎不讓我跟他們鬧一場?”

  “噓——你輕聲些!”王大爺連忙把手往下壓了壓,如今他們坐的還是周家的馬車呢,這樣張口就說周家的壞話,不怕外頭車夫聽見麼?

  王大太太卻當真是不怕:“怕什麼!是他們周家做事不地道!今兒分的那是什麼?什麼四個鋪子兩個莊子,現銀還折了那宅子!這明擺著分的不公!單說表弟陣亡,皇上給的賞賜得有多少?平南侯府怕不得有金山銀山了,卻就分給長房這麼點東西?說起來,要不是表弟戰死了,這爵位輪得到他二房來承?”

  王大爺沒好氣道:“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就是想主持公道,沒見鴻哥兒不說話麼?二房給他多少他就接了多少,咱們當舅舅舅母的,有什麼辦法?”

  王大太太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你說鴻哥兒是呆還是傻?平南侯府多大的一份家業,他就接了這麼幾個破鋪子破莊子?我瞧著,能分給他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來。”王大爺也覺得沮喪,“到底還是老周家的血脈,這過繼來的,跟咱們就是不親!再說了,從前不過是個庶子,大約這會兒覺得能成了嗣子,能分一份家業就不錯了,沒那麼大心。”

  “那怎麼成!”王大太太伸手在懷裡摸了摸那四千兩銀票,又看看王大爺手邊的包袱,“就拿這麼五千兩就打發咱們了?”

  “你還想怎樣?”王大爺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她,“這是五千兩銀子!在你家那邊能買上一個村子了。”

  王大太太嗤了一聲:“你還想回東北去?”

  王大爺不吭聲了。鬼才想回東北去呢!冬天能凍得掉耳朵。他初去的第一年就被凍傷了腳趾,到現在入冬就痛癢。再說,倘若不是那地兒如此苦寒,祖父和父親也不會過世得那麼早,至少若是父親還在世,這次回京城怎麼也能弄個官兒噹噹,何至於一家子守著那座空宅子連個進項都沒有?

  “這不就是了!”王大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要住京城,你說五千兩銀子當什麼?”從前她在家中,一年到頭眼裡連十兩銀子都見不到,若是那時有人說給她五千兩,那她保準會美得閉過氣去。

  可自打到了京城,她才算開了眼。這地方,到處都是富貴逼人,就說到平南侯府來走走親戚吧,瞧瞧人家平南侯夫人和小姐穿的是什麼戴的是什麼,好些東西她連名兒都叫不出來,稍稍一問就是百八十兩銀子。

  想當初她在自家村里也算是能幹的,不是沒人上門來求親,為什麼就嫁了王大爺?一來是她那個糊塗祖父,硬說王尚書是好官,看王大爺年紀不小了找不著媳婦,就把她嫁了過來。

  二來,她自己也看上王大爺生得俊,說話低聲細氣的,不像村里那些漢子們個個半截小山似的,喝多了酒就在家打媳婦。

  三來,也是她娘悄悄跟她說的。說聽見她祖父喝醉了,說王家是被冤枉的,將來遲早會翻案,回京城去再做官。

  就沖這句話,她嫁了。可是一嫁就是二十年,王家也沒見能回京城做官。久到她幾乎都要絕望的時候,終於來了重新審案的欽差。她這一場豪賭了二十年的親事,終究是賭贏了。

  可是回到京城可不等於就什麼都有了。剛把宅子發還的時候,她看著那雕樑畫棟激動得要發狂,然後就發現——京城一個包子都要五文十文,比在村里時貴了好幾倍,她們攢的那點兒家當,在京城裡連一個月都過不下去。

  有誰在見識了京城的奢華之後,還想回去再過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反正王大太太覺得她不能去!她也想過好日子,過那種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日子!

  但是好日子從哪兒來呢?要過好日子,需要很多很多銀錢,而王家沒有。朝廷發還了宅子,可是從前抄沒的家產年深日久,已經很難處理了。且看朝廷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把這事兒查個清清楚楚,把王家的每一文錢都還回來。

  因此,王家才盯上了平南侯府,平南侯府在王大太太眼裡,那就是金山銀山,只要他們幫著周鴻弄到一座金山,難道還愁自己沒好處?萬萬沒想到,周鴻居然不爭!

  王大爺也覺得不可思議:“正經的家業,該是他的都不爭,也真不知這鴻哥兒是怎麼想的……唉,到底是庶子,脫不了那點兒小家子氣,沒膽。”

  王大太太另有想法:“你說,會不會是他們周家商議好了?就拿這點東西來糊弄我們?”

  “這——也不是不可能……”王大爺嘆口氣,“若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更沒辦法了。到底人家自己家分家業,外人不好說話的。只是這五千兩——說起來,也真是只抵得姑母當年嫁妝的一半……”本來他覺得五千兩不算少,但被王大太太這麼一說,又覺得也真不算多了。

  王大太太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瞧著,還是得把瑤兒嫁進去。”

  王大爺雖然已經多年不讀書了,但好歹還有幾分讀書人的血脈,對於送女兒做妾這事兒十分遲疑:“外甥媳婦都進門了,瑤兒進來也是居於人下……”

  “那丫頭算什麼。”王大太太嗤之以鼻,“什麼都不懂,只會聽鴻哥兒的。再說了,她還小,一年裡頭都不能圓房,我們瑤兒要是進來了,先生個一兒半女的,誰還敢小瞧了她不成?”

  王大爺皺著眉:“這你不懂。這庶長子是亂家之源,高門大戶里是不許的。再者說妾就是妾,進了門就要受正妻的轄治,瑤兒——”

  王大太太冷笑:“所以我說你糊塗!外甥媳婦是那讀書人家裡出來的吧?我可聽說了,讀書人家裡,這媳婦是不能嫉妒的,自己不能生,就得給丈夫納妾才叫賢惠。再說了,咱們瑤兒跟外頭納的妾能一樣嗎?怎麼說也是鴻哥兒的表妹,還有咱們這做舅舅舅母的在,誰還敢壓她不成?要不是咱們王家,鴻哥兒哪能過繼到大房,還分家業?”

  王大爺有些心動,可臉面上又有些下不來,猶豫半晌還是道:“可也就分了這麼點東西……”就算女兒能在長房獨當一面,又能貼補娘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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