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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兒!”孟瑾再次打斷了她,“不要妄語。”

  錢喻敏發覺自己又開始評論宮中事了,連忙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不說了不說了。說點兒別的——我哥哥明年要參加秋闈了,孟家哥哥呢?”

  “大約也要下場試試了。”孟瑾往馬車外看了一眼。孟珩騎著馬走在他們馬車旁邊。顧浩然不會騎馬,被顧老太太拉到馬車裡去坐了,所以今日只有孟珩騎馬。十四五歲的少年人,一本正經地騎著馬,身穿淡青色繡竹葉的長袍,陽光下看真是丰神如玉,當然,倘若不是把臉板得跟孟節一個模樣,那就更招人喜歡了。

  “我爹昨兒把我哥哥罵了一頓。”錢喻敏捂著嘴笑,“本來今日我想拉他一起來報恩寺的,可是爹爹說,他明年要下場,算起來不過一年時間了,還這樣只想著玩,能考得過才怪呢!結果我哥哥羊肉沒吃上,倒惹了一身騷。”

  “這說的什麼話!”以孟瑾這樣的性子,也忍不住要笑了,“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哥哥的?本是因了要陪你才挨罵,你倒這樣在背後奚落他。”

  馬車裡笑成一團兒,坐在外頭車轅上的楊媽媽忍不住也好笑,抬手輕輕拍了拍帘子:“姑娘們別笑了,報恩寺到了,該下車了。”

  報恩寺前頭的三百六十五級台階雖多,但每級都修砌得寬而平,爬起來並不十分吃力。只是初秋天氣仍熱,等爬到山門前,眾人都出了一層薄汗。

  雖說不是什麼年節,也不是報恩寺做法事的時候,上香的人也仍舊不少。顧老太太在神佛之事上倒是慎重,雖說平素不常來寺廟裡,但既是來了,就得將菩薩一一拜到。也虧她勞作出身,身子比林氏等人都結實,帶著顧浩然一處處大殿拜過去,還要孟素蓉等人也跟著,“萬萬不可怠慢了菩薩,才能保佑全家平安”。

  這樣的事,孟老夫人自然不好說什麼,倒是錢喻敏想求母親病痛緩解,又要求兄長明年金榜題名,決心也跟著拜遍這殿裡的菩薩。而孟氏姐妹也想替孟珩許願,遂也跟著拜去了。

  一行人從前殿拜到後殿,卻被小沙彌攔了下來:“幾位施主請稍等片刻,後殿內已有幾位女施主在上香,還請施主們稍待,可否先去旁邊禪房略做歇息,等那幾位女施主上香完畢,小僧再請幾位施主入內?”

  這樣事在寺廟之中也是常有,多半是些高官顯貴人家的女眷前來上香,有些手筆大的,索性將整個寺廟都包一日,單供自家女眷進入。不過報恩寺這樣的寺廟,除了皇家人來之外,還沒有哪家能將整個寺廟都清了場的,故而多半是如現在這樣,在殿中上香時暫時不許別人進入。

  顧老太太雖有些不快,但也知道京城裡的人不是惹得起的,白姨娘自打上回被顧運則狠狠教訓了幾句,到現在還耷頭耷腦的,自然也不敢多嘴。後殿的院子裡有好些古樹,濃蔭直遮了大半個庭院,眾人也不必去禪房,就在樹下歇了,等著殿內的人上完香。小沙彌瞧著這也都是女眷,只有顧浩然年紀略長些,也不過是十歲出頭,也就不曾在意,由著他們在庭院裡等。

  過了片刻,便見大殿裡前呼後擁地走出幾個女子來。顧嫣然一眼看過去,倒是見著了兩個熟人:“這不是昌平侯府的兩位姑娘麼?”一個叫沈碧瑩,一個叫沈碧芳的,整日在景泰公主眼前轉,她想不記得也難。這會兒這兩位圍著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也是一臉討好的笑容。

  “那位難道是昌平侯夫人?”顧嫣然小聲問錢喻敏。沈氏姐妹都不是昌平侯夫人所生,沈碧瑩是昌平侯弟弟的嫡女,沈碧芳則是昌平侯的庶女。

  錢喻敏只看了一眼就搖頭:“不會。昌平侯夫人四十多了呢。”

  被丫鬟們簇擁著的婦人看起來只像三十出頭,身穿蓮青色長褙子,上頭繡著墨色蘭花圖樣,滾著淡銀色邊子,襯著下頭的月華裙,端莊淡雅。頭上一枝羊脂白玉釵,釵頭雕著口銜靈芝的仙鶴,難得是仙鶴頭頂天然生成一點殷紅,頓時便顯得栩栩如生。

  俏色玉雕不少,做成首飾的亦不算罕見,這根釵難得是那一點紅鮮艷到十分,卻是玉中極其少見的顏色。單憑這一點鮮紅,這根玉釵便是價格不菲。

  婦人身邊除了沈氏姐妹,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卻是穿著桃紅色散繡金銀線的短襦,下頭月白色襦裙,只那衣料光華如水,隨著她走動似乎還在變幻深淺之色,卻是貴重的繚綾。

  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一件衣裙怕是穿上三五個月便不合適了,這家卻拿貴重的繚綾來給女孩兒做裙子,可見富貴。錢喻敏眼珠轉了轉,忽然想了起來:“這位,莫非是平南侯夫人?就是昌平侯府的嫡長女,昌平侯的妹妹呢。”

  平南侯?這位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的婦人,會是周鴻的嫡母?不過仔細瞧瞧,周瀚與她倒還真有幾分相似。

  錢喻敏還在小聲感嘆:“怪道人人都說昌平侯府的大小姐才貌雙全,瞧著真不像快四十歲的人了呢。”

  顧嫣然也小聲道:“聽說平南侯府的大公子前幾年墜馬過世了?”

  “你也知道?可不是嘛,聽說是跟庶弟賽馬的時候墜馬身亡的。平南侯把庶子打了個半死,還是三房的叔叔把人搶下來的,不然只怕就打死了。”錢喻敏說得有些忿忿,“這還是親爹呢,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

  顧嫣然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畢竟是嫡長子……”將來還是世子,要承爵的,少年身亡,自然是要悲痛欲狂的。

  錢喻敏搖了搖頭,扒在顧嫣然耳朵上道:“我不是替那庶子說話——”她的父親錢青也是庶出,“平南侯不喜歡這個庶子,嫌他生下來就剋死了生母。”

  “這,這怎麼能算在他頭上?”顧嫣然不禁皺眉。剛生下來的嬰兒知道什麼,怎麼就說是剋死了生母?

  “可不是麼。平南侯因此也不怎麼管他,聽說十歲以前都是放在外頭莊子上養的。後來接回了家,是周大公子非要賽馬的,結果就墜馬了,並不關庶子的事。”

  “你怎麼知道?”顧嫣然隨口問。

  錢喻敏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堂兄跟我哥哥說話的時候,被我偷聽來的。我堂兄那人——當初也巴結過周大公子……”錢家只有錢青這一支出息些,其餘的兄弟都平平,少不得要想些別的出路。錢喻敏的叔叔只是個小吏,卻捨得花錢送兒子進好書院,為的就是讓他在那裡多結識幾個官宦勛貴人家子弟。

  “這麼說來,委實是有些過份……”

  “還有呢。”錢喻敏撇了撇嘴,“李御史彈劾茂鄉侯府那事兒你聽說沒?李御史棺柩返鄉時,誰都不敢去送,只有周二公子親自去送的,據說扶柩一直走到了湖廣一帶。可是平南侯府嫌他惹禍,人都沒叫回來,直接就送到軍中去了——周二公子才十六七歲呢!”

  錢喻敏看不上景泰公主,也看不上德妃,看不上茂鄉侯府:“茂鄉侯世子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仗著宮裡有個姑姑,真是……”有些話她一個女孩子家不好說出口,“周二公子聽說也就是曾得李御史指點過幾天讀書的事兒,就能把人直送到湖廣去,不像那些勢利眼——就憑這個,我就覺得他是個好的!”

  顧嫣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她也覺得周鴻不錯。錢喻敏頓時高興了:“就知道你跟我好!”

  第56章

  顧嫣然幾人看見了沈氏姐妹,沈氏姐妹自然也看見了她們,沈碧芳輕輕撇了一下嘴,低聲道:“怎麼撞見她們了,晦氣。”

  “誰?”平南侯夫人沈青芸聽見,隨口問了一句,“芳兒識得?”孟家顧家人不少,她從殿內出來,自然也看見了,瞧這些人穿戴並不貴重,卻雅致得體,便知是哪家小官的女眷。京城裡頭五六品的官員多如牛毛,她本也不放在心上,只沈碧芳本是個庶女,平日裡也不怎麼出門,難得倒有認識的人,因而聽了沈碧芳這話,才隨意問了一句。

  沈碧瑩搶著道:“姑母沒認出來,那是孟家人。就是孟老祭酒家。”

  沈青芸轉眼看了一下,略有些詫異:“聽說孟家只有兩個女兒——”孟節如今的“名聲”比他的父親孟老祭酒還響亮,家中的情況沈青芸縱然身為侯夫人,也聽說了好些。

  沈碧芳暗地裡瞪了沈碧瑩一眼。昌平侯府這一代未出閣的女孩兒只有她們兩人,沈碧瑩的父親是昌平侯的弟弟,不過是個六品的閒官兒,可沈碧瑩卻是嫡出的,故而頗有些瞧不起這個庶出的堂妹。可沈碧芳卻覺得自己父親是正經的昌平侯,若不是沈家兄弟們不分家,沈碧瑩連這個侯府小姐的名兒都掛不上,有什麼可神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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