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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不與她相干?孟家的事,難道不牽連你?”顧老太太理直氣壯,“若不是孟家鬧了這樁子事,連國舅爺都敢惹,我何必叫她來?秀雲又怎麼會小產?”

  顧運則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為人圓滑,但到底還有點兒讀書人的風骨。做御史的,講究的就是“文死諫”,何況陸鎮那殺民冒功的事兒他是知道的,實打實的並非人誣陷。他自己是做不到大舅子那般不怕死,但心裡對孟節還是佩服的,故而實在不愛聽顧老太太這樣指責孟節。可眼前是自己親娘,講道理又是講不通的,他也只能含糊了事:“行了娘,舅兄也是為國為民,此事不要再提了,難道娘還怕別人不知道舅兄罷官不成?”

  這話算是對症下藥,顧老太太連忙閉了嘴,憂慮道:“到底會不會連累你也罷官啊?”

  “舅兄之事與我無關的。”顧運則也只能這樣說,“他是御史,彈劾官員乃是職責所在。我是外任官,自然與他沒幹系。”

  顧老太太不懂這些,只聽兒子說了沒關係,心裡到底是鬆了口氣,想起白姨娘小產的死嬰,又哭了起來:“這是誰作的孽喲……”

  顧運則被她哭得頭疼,只得又勸了半天,才隨便指了件事退了出來,轉身去了白姨娘院子裡。還沒等走到屋門口呢,就聽見白姨娘在裡頭撒潑打滾地哭:“太太你好狠的心,那是老爺的骨血,你就狠心弄死他!”

  孟素蓉臉色鐵青,兩邊太陽穴都一跳一跳地脹痛,眼看白姨娘披頭散髮地哭嚎,驀然間怒上心頭:“錦心,掌嘴!”

  錦心一怔,但隨即反應過來,上前就是兩記耳光,打得白姨娘全然怔住了。自打她進了顧家門,孟素蓉對她諸多容忍,還是頭一回挨耳光,一時撫著臉竟沒回過神來。

  孟素蓉冷冷地道:“你懷著身孕還不安生,害得老爺失了一個孩兒,還敢攀誣主母?誰家做妾是你這樣做的?”

  “明明是你害得我——”白姨娘又哭嚎起來,“老太太會讓老爺休了你!”

  孟素蓉的眉猛地一挑:“錦心!”

  錦心立刻動手,啪啪又是兩記耳光,打得白姨娘徹底閉上了嘴。

  “老爺休不休我,輪不到你一個妾室說話。”孟素蓉冷冷掃了一眼室內,“白氏在這院子裡禁足,沒有我的話,不許她出來一步!”說罷,轉身就出了屋子,正對上站在外頭的顧運則。

  兩人四目相對,孟素蓉臉色鐵青,筆直地站著。顧運則看了看她,又看看屋裡,嘆了口氣,沒往屋裡去,卻是轉身走了。

  第47章 貶官入京城(上)

  白姨娘小產,顧家鬧了個天翻地覆。只是這一次孟素蓉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強硬,將白姨娘禁足在自己院子裡,不許她出來一步。顧老太太拍桌打椅地罵,孟素蓉只有一句話:“折騰掉了老爺的孩子,就是將她發賣都不為過,如今只是禁足,已然是便宜她了。”

  顧老太太從未見過孟素蓉這般模樣,吃驚之餘居然無計可施。白姨娘說的什麼休妻根本不可行,不說別的,就為了顧嫣然和顧蔚然,孟素蓉也是不能休的。更何況孟素蓉此時反而端出了千金小姐的架子,有條不紊地準備起顧蔚然的抓周來,倒壓得顧老太太不知說什麼才好。

  顧老太太挑不出孟素蓉的毛病,憋氣之極,叫了顧運則來哭罵了一場,可惜顧運則聽也聽了,卻是不吭聲不接話,顧老太太沒辦法,只能罵他窩囊而已。

  第三日就是顧蔚然的周歲,本來顧家在前頭和後頭共準備了十桌席面,可是來的人卻只稀稀拉拉坐了六桌。顧老太太臉色鐵青,孟素蓉卻恍如未見,仍舊微微含笑地領著兩個女兒在後宅招呼客人。

  顧怡然心神不定,見顧嫣然也跟孟素蓉一樣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忍不住小聲道:“姐姐,來的人怎麼這樣少……”請客的單子她也跟著顧嫣然看過的,有好幾家都根本沒照面,還有幾家來的是有體面的僕婦,找了各種藉口解釋家中主母不能前來,只送了份禮便走了。顧怡然雖然年紀小,也知道這裡頭肯定是有事的。

  “不要管來的是什麼人,又來了多少。”顧嫣然也小聲回她,“上門是客,我們只跟著母親學就是。”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自己亂了陣腳。

  顧蔚然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襖子,被奶娘抱了上來。他也不怕人,只轉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四處看,見人看他,就衝著人笑。來的賓客們雖然各懷心思,見他這樣子也不由得都稱讚起來。

  花廳中間放著張大圓桌,桌上擺了各式抓周的物件兒。奶娘將顧蔚然放上去,他趴在那裡將小拳頭在嘴裡咬了幾下,就扭動著胖胖的小身子往前爬了幾步,迅速伸出手,左手緊緊抓住了一桿玉管羊毫筆,右手撈了一本《論語》,收進自己懷裡抱著,抬著頭嘿嘿笑起來。

  “好好好,將來必然像顧大人一樣,也要中進士的。”屏風後頭坐著的女眷們中,林太太先就拍著手笑了起來,餘人紛紛附和,不停地說著吉祥話兒。

  雖說抓周不過圖個彩頭,孟素蓉心裡也高興,說了幾句謙遜的話,便叫奶娘將顧蔚然抱了下來,給這些太太們看。

  這個年紀的婦人都是喜歡小孩子的,何況顧蔚然又不怕生只愛笑,哪個都想抱上一抱,正說得熱鬧,有人從門邊進來,徑直拉了顧運則說話。孟素蓉一眼看見,認得那個是顧運則的幕僚,姓黃,從在襄樊的時候就跟著顧運則的,算得上心腹。黃幕僚此時臉色沉重,連個笑臉都裝不出來,必然是有什麼大事了。

  果然顧運則聽了他的話,臉色頓然也變了,回身勉強笑道:“前頭衙門裡有事,失陪片刻。”

  說是失陪片刻,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橫豎抓周也抓過了,賓客們也就三三五五告辭。孟素蓉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心裡總是不踏實,轉頭就吩咐:“去前頭打聽打聽,出了什麼事?”

  小廝去了半日都沒消息,直到天色擦黑,顧運則才匆匆回來,連顧老太太屋裡都沒去,直奔孟素蓉的院子:“太太,替我收拾點東西,我要出門去縣裡。”

  孟素蓉看他眉頭中間緊緊擰出個川字,心裡就是一沉:“出了什麼事?”

  顧運則站了片刻,手抓住身邊的椅背,沉著嗓子道:“去年四月里,我辦了一樁案子。是一寡婦與人私通,其子發現之後,憤而將母親和jian夫痛打一頓,當夜那寡婦便上吊自盡了。我接到此案時,判為自盡,可是如今又有人翻了出來,告此子逆毆生母以至逼其自盡,要定為逆倫大案。”

  這種子女殺父母的案子屬於大逆,不但殺人者要被判極刑,就連當地官員也要受牽連貶官的。孟素蓉當即也變了臉色:“當時不是已有口供嗎?”

  顧運則握得指節突出,緩緩道:“那兒子不肯損了父親聲譽,當初寧可認了無故毆打生母的不孝之罪,也不肯當堂供出jian夫是誰,還是我多方設法打探,才確認了身份。我憐他顧惜父親聲譽寧可一死,便,便將屍格改動,定為久病不堪折磨方才懸樑……”

  孟素蓉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道:“那jian夫呢?若能找出jian夫定罪,尚可向上司陳情……”

  顧運則沉聲道:“我這便是要去縣裡尋找那jian夫,只是事隔如今,還不知jian夫是否肯認罪。”他頓了一頓,緩緩地道,“我只怕,是有人蓄意翻案。畢竟舅兄那邊出事不久,就有人翻出此案,若說只是巧合……”那也實在太巧。

  孟素蓉一顆心直往下沉,半晌才定了定神道:“老爺也不要先想這些了,且去縣裡看看再說。這一去只怕也要住些日子,我給老爺收拾東西。”

  顧運則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孟素蓉不過是寬慰他而已,這件案子被人重新掀起來,他幾乎已經能確定是有人故意為之了。如果是這樣,別人蓄意已久,那這樁案子只怕難以證明——隱隱的,他已經有了些不祥的預感。

  孟素蓉默默地替他收拾了行裝,夫妻兩人就寢之後,孟素蓉才在黑暗裡幽幽地道:“老爺,大不了便是貶官,再從七八品的縣丞縣令做起。”從五品的官員,出了這樣的事貶官也最多貶到八品縣丞,想當初顧運則中了進士之後,也是從縣丞做起的。

  顧運則沒說話,只在黑暗中握了握妻子的手。

  第二日孟素蓉早早起身,直將顧運則送到二門才轉回自己房中,顧嫣然已然過來了,一見孟素蓉就嚇了一跳:“娘,你的眼睛——”

  孟素蓉摸摸自己的臉,不必看也知道眼睛下面必然是青的,微微笑了一笑:“無妨的,不過是昨夜沒有睡好。”

  “娘,是不是出事了?”顧嫣然已經憋了一夜,侵早就過來,卻見父母都不在房中,越發肯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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