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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縝的長子韓晉今年已經十五歲,長相可算是全承了父母的長處。韓縝本是個風流態度,孟素蘭也生得嫵媚,韓晉集父母之長,更是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穿一件寶藍色長袍,發間卻挽了根木頭簪子,雕的是一隻蟬附在柳葉之間。他一進來,先給顧運則和孟素蓉行了禮,目光便落到了顧嫣然身上,不待孟素蘭說話就笑道:“這定是母親常常說起的嫣然表妹了。”

  “哥哥又知道了?”旁邊一個少女脆聲笑著接口,有些挑剔地打量著顧嫣然,“不知我是該叫表姐還是表妹呢?”

  孟素蘭笑向孟素蓉道:“這個就是綺丫頭,向來沒規矩慣了,最愛做人姐姐,讓姐姐姐夫笑話了。”回頭嗔著女兒道,“這回如了你的願,來了兩個表妹,兩個表弟。”

  韓綺與顧嫣然年紀相仿,連個頭也差相仿佛,她酷肖孟素蘭,只是眉毛肖了父親,格外濃黑,生在女孩兒家臉上,就未免顯得有些沉重。

  顧嫣然含笑叫了一聲表姐,韓縝已經笑道:“今兒巧了,我瞧著表妹跟綺兒實在相像呢。”

  韓綺今日穿了件鵝黃的衫子,也是月白色裙子,只是沒有繡花罷了。兩個女孩兒站在一處,果然瞧著有些相像。眾人都笑起來,韓綺卻有些不樂,她素不喜歡跟旁人穿一樣的衣裳,只是來者是客,不好露了出來。

  孟素蘭在一邊笑吟吟看著女兒,這會兒才開口對後面的兩人道:“絹兒來見過表姐,磊兒該稱一聲表妹。”

  韓家也是一對庶出子女。庶子韓磊瞧著有些木訥,只是做了個揖喚聲表妹,就退到後頭去了,絲毫也不起眼。那庶女韓絹卻比兄長活潑得多,上前來拉著顧嫣然的衣袖叫了一聲表姐,又笑嘻嘻向顧浩然和顧怡然分別喚了表弟表妹,並不待孟素蘭招呼。

  眾人一番見禮之後,韓縝便邀了顧運則去前頭書房裡說話,韓老夫人也笑道:“你們自去說你們男人家的話題,免得在這裡聽我們家長里短的不耐煩。一會兒擺飯之時,再叫丫頭們去請。”

  顧運則自然無有不從,韓晉卻坐著不動,笑道:“孫兒怕去了前頭又被父親和姨父考問功課,就在祖母這裡賴一賴罷。”

  韓老夫人嗔笑道:“又憊懶了,難不成你姨夫姨母過來,竟是讓你有藉口偷懶的不成?不用你父親考問,我先捶你一頓。”

  韓晉笑著湊到韓老夫人身邊去,伸著頭讓打,眾人便都笑了。韓縝與顧運則起身去了前頭,孟素蘭也叫韓綺:“帶著表妹表弟們去暖閣子裡說話玩耍,仔細別磕了你小表弟。”

  第29章 附學寄親眷(上)

  韓家莊子上的宅院極寬敞,暖閣子也大,一群孩子每人帶了個貼身伺候的進去也並不覺擁擠。靠窗擺了一張羅漢床,辱娘將蔚哥兒放到上頭,幾個女孩兒便拿了撥郎鼓之類的玩藝兒去逗他。

  俗話說,三翻六坐八爬,蔚哥兒半歲大,有人扶著已經能坐一會兒,但若沒了人扶,他稍稍坐片刻就會咕咚一下仰回去,偏還喜歡坐著。丫鬟們在羅漢床上鋪了厚厚的錦褥,倒也不怕他摔著,眾人便都瞧著他一會兒仰回去一會兒坐起來好笑。

  韓綺將顧嫣然上下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笑盈盈道:“常聽母親說起表妹,只是從未見過面,聽說姨父是一直在外任上?”

  顧運則確實自從中了進士就外放為官,這麼多年還沒進過京城呢,顧嫣然也就據實答了。韓綺笑著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瞧著表妹這條裙子的花樣,該是京城前些年時興過的樣式,打去年起,這樣如意雲紋已不時興了,現下都改成團花樣式了。”

  顧嫣然瞧了她一眼,答道:“這是我娘給我的衣料,原是覺得我穿這個顏色還好,至於京城時興什麼料子,我不曾知道,且如今這裡亦不是京城,想來也不必太過講究。”

  韓絹忙幫腔道:“表姐可別這樣說,這衣裳首飾都是打京城那邊時興起來的,沒準兒再過幾日這邊也要時興起來了呢。再說,將來姨父入京為官,表姐難道也不講究這些?”她生了一張小圓臉,眉毛彎如新月,眼睛既大且圓,一邊說話一邊眨著眼睛,看起來十分天真可愛,只是說的話卻頗有些意思。

  顧嫣然覺得這兩個表姐妹說話都不甚入耳,也沒了與她們講說的興趣,隨口道:“若將來真去了京城,那時再說想也來得及。”便低頭只管去逗弄蔚哥兒了。

  韓晉在那邊與顧浩然有一句沒一句地談著詩文,只是他比顧浩然大了五歲,所讀的書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怎能談得攏?此時見顧嫣然不說話了,便笑嘻嘻轉頭過來道:“表妹平日在家中做何消遣?讀的什麼書?”

  “也不曾跟從先生認真讀書,不過是閒來無事跟著母親識幾個字罷了。”顧嫣然覺得有些兒彆扭。韓晉已然十五歲了,不該是在內闈廝混的年紀,雖說是親戚,可這樣在一個暖閣子裡頭仍舊有些不妥。只是客隨主便,韓家人尚且沒說什麼,她也只能敷衍著隨便答了幾句韓晉絲毫不以為忤:“聽母親說過,姨母可是琴棋書畫皆精的才女,有姨母教導,表妹必也是多才多藝了。聽說姨母一手好琴藝,不知今日是否有耳福也聽聽表妹的琴聲?”

  顧嫣然倒有些詫異了:“母親不曾教我撫琴,表哥見諒。”自記事起,她可從來沒有聽過孟素蓉彈過琴,倒是曾教過她一點棋藝,精學的還是書畫。

  “那實在是可惜了……”韓晉眼睛順勢就往顧嫣然手上溜了溜,“想來姨母疼愛表妹,捨不得表妹辛苦罷。”

  顧嫣然觸到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將手往袖子裡縮了縮,心裡更不自在了。雖說是親戚,可也是頭一回見面,這位表哥未免也太有些熟不拘禮的樣子。

  韓晉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不悅,仍笑著道:“綺兒好琴,家中也請了位女先生,當初是在御樂坊做過琴師的,表妹若不嫌棄,我去與姨母說,將表妹也接來這裡住著,一起習學如何?”

  “我不曾學過琴,表姐必然是早有造詣,若是一起習學,只怕反擾了表姐的課程。”顧嫣然忙推辭了兩句,這位表姐不像個性子和軟的,若真要學琴,她大可回家去問孟素蓉,何必來討這個嫌?

  “表妹這樣聰明靈慧,必然進步極快的,也耽擱不了綺兒什麼。”韓晉卻不放手,笑著起身道,“想必表妹怕姨母不答應,我去與姨母說。”

  “表哥——”顧嫣然攔都攔不住,韓晉已經走出去了。

  孟素蓉正跟韓老夫人說著京城裡的一些舊事,她出嫁後已十餘年不曾回京,如今聽韓老夫人說起西山梅花東山鐘鳴,不禁悠然神往。正說得興起,便見韓晉過來,笑嘻嘻地說了這一番話,頓時一怔。

  “親家太太才到沔陽,大約家裡還沒有來得及請女先生罷?”韓老夫人聞言倒是笑了,“倒不是我在親家太太面前誇口,家裡這幾個女先生都是京城裡請的,教姑娘家是拿手的。親家太太的才學我也是知道的,只是當家主母要主持中饋,小哥兒又年紀小,只怕親家太太也顧不得教導女兒,若不嫌棄這鄉下簡陋,就讓兩個孩子過來住著,表姐妹們一起上學,也好親近親近。”

  孟素蓉不覺沉吟起來。韓家子嗣稀薄,故而無論兒女都是悉心教導,請的女先生自然是好的;至於說什麼鄉下簡陋,韓家合家住的莊子,又如何會簡陋了?只是雖然此處離沔陽縣城不遠,畢竟也還是有些距離的,女兒年紀還小,又從未離開家中,孟素蓉有些捨不得。

  韓老夫人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曉得你做娘的捨不得,不過離家又不遠,只當來親戚家住些日子,若是不慣,你派人來接回去也不過是半天的工夫。”

  孟素蓉仍舊有些舉棋不定,含糊道:“容晚輩跟老爺商議一下……”

  韓晉忙笑道:“侄兒去跟姨父說,姨母只當讓表妹來鄉下散散心罷了。”瞅了一眼自己母親,嘻嘻笑道,“姨母只管放心,還有我娘呢,表妹若少了一根頭髮,姨母只管找我娘就是。”

  孟素蘭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你這般拿自己的娘下軍令狀的,真是白養了你。”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轉向孟素蓉含笑道,“姐姐就放心讓外甥女兒過來吧,到了九月里,晉兒和磊兒都要去北麓書院念書,家裡頭忽然就少了人,嫣兒過來也熱鬧些。”

  孟素蓉方才就有些擔憂,韓晉和韓磊年紀都不小了,表兄表妹的也該避諱著些,如今聽說這兩人都要去北麓書院,倒是放了心:“既是這樣,我回去替她們收拾東西再送過來,只是怕來擾了老夫人清靜。”

  “怎麼會。”韓老夫人笑起來,“嫣兒又懂事又聰慧,哪裡會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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