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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嫂既然不飲,那臣弟自己幹了吧。”劉延身著朱紅繡金錦袍,本來便襯得面如冠玉,喜氣洋洋,又喝了酒,臉上越發泛起粉紅來,倚在他母妃身側,倒真是天倫和樂的樣子。

  可真是歡喜的很啊,我心中冷笑,面子上卻要放出十二分的長兄親和的姿態來,吳同從殿後轉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幾句。

  “呵呵”我掃了一眼殿下列席的眾人,笑向黃太妃道:“吉時已到,開始吧?”

  獻壽的舞姬隨樂聲而上……

  懷著穩操勝券的心思,笑也帶著幾分真出來,我和劉延,兩人臉上均是盈盈,只是心意打算,可是走向兩端。他就這麼高興麼?手不釋杯,目光緊粘著我,粘得我很是不自在起來,按耐著自己不准往殿外張望。

  “皇兄在想什麼?”他不知幾時拐到我身後,低下頭,將唇貼在我耳邊道:“皇兄在找什麼人麼?”微醺的酒氣撲在我臉上。

  “朕沒有”我不高興的推開他,“朕去更衣。”

  他粘在我身後,好在宮人太監均在前殿伺候,後殿沒什麼人在。

  “皇上不用擔心的”他靠在柱子上,“你的營衛的確已經成功伏擊了我從北線調回來的兵馬,彭提督的親隨也已經將內廷侍衛完全取代。”他閉著眼睛笑:“皇兄做事一向萬無一失得很呢,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酒都不敢多喝。”

  “你!”我驚疑的瞪著他,“你怎麼?”

  “我怎麼全都知道呢?”他閉著掩跌撞過來,抓著我的手臂,“大哥,我什麼都知道的,不知道的人只有你而已啊。”

  “我不知道什麼?”

  “唉”他嘆息道:“你總當我要跟你爭什麼,其實我是不想和你爭的。只要你喜歡的,都給你又如何呢?我這番心思,你怎麼就是不明白。 我若是要這天下,當年何必老老實實被父皇發配到雍州去?我若是要這天下,去歲何必老老實實將兵權交出來給你伐羌?你真蠢,為何就是不肯多想想呢?”

  “你……你?”他歪了過來,我不得不將他扶住。

  “你看,你這麼蠢,我還是喜歡你。”劉延抬起手撫我臉龐道:“真是費盡心思呢,呵呵,這四年我雖然不在你身邊,可是你一定片刻也不曾忘記過我吧。你派來的杜興,是不是把我的一舉一動都好生報給你知道了?”他咯咯的笑,把頭埋在我胸前,“真是叫你為我操了不少心。從前在毓慶宮念書時候,你總是不肯搭理我的,這幾年可好,你想必連做夢都會夢著我吧?哈哈哈”

  “你瘋了!”我頭腦里一片嗡嗡作響,不想再聽下去。

  “可是,我很想你,哥哥,我回來看你了,你不高興麼?”

  “我又不想要這天下,他們就是捧在手心裡給我,我也是不稀罕的。都給你好了,只要你別讓我回雍州,只要在京城,什麼地方都好。”

  他糾纏著我,“你不喜歡男人麼?可是你還不是碰過孟葉凡?我難道還不及他?”

  我忍無可忍,將他重重推倒地上,“瘋子!你是我弟弟!”

  “那又怎麼樣?”他火熱的掌心又貼了過來,唇紅得要滴下來一般,“你看,我什麼都給你了,黃家的人那麼逼我,我還是為了你退到雍州那種鬼地方去,我把所有的弱點都掏出來給你看,你還不放心麼?你還要我如何?”

  “我要你滾回你的雍州去!再也別叫我見著你!”我摔開糾纏,想要回到前殿。

  “哥哥!”他尖叫一聲,我只覺得胸口一痛,失去了知覺。

  他將沾了血的匕首從我胸口抽了出來,暖烘烘的液體順著刀槽,滴在我手上。他靠近我的臉,眼睛異常明亮,柔聲說:“皇兄,這下子你不能叫我走了吧?”

  我聽見殿內鬨亂的哭叫,聽到彭超毅說話的聲音,還有御醫,皇后,太妃……太多太多積壓在一起,直至我什麼也分辨不清,世界便整個安靜了下來。

  昨日欽天監並未有報說紫微殞世吧,這樣想著,發覺自己還能動,拼命抬了抬身體。

  “皇上!皇上醒了!”有人覺察到我的動靜,一疊聲的叫。

  “別吵!”想要訓斥,可惜只是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來。

  “皇上!”先撲到我身邊的居然是彭超毅,見我醒來,焦灼的眼神煥起喜意,一面令太醫替我把脈一邊道:“皇上放心, 情勢均在掌控之中,微臣封了宮門,所有黃氏家人都已暫押地牢,無人得出。”

  “嗯……”我闔上雙眼,一片無力。

  卻聽得外頭人聲嘈雜,有人道:“娘娘,皇上剛剛醒返,太醫正在裡面伺候,還請不要進去。”

  “讓開!都給我讓開!”結髮五載,我從未聽她如此大聲呵斥過人,想必是此時情急,厲聲之中似乎還帶著淚意。

  “皇上?”彭超毅看著我,等我示意。

  “叫她進來吧。”

  她仍是身穿壽筵時的大紅禮服,只是神情哀戚,不若當時座中的儀態端莊。

  行至榻前,尚未開言,便跪下。

  “太妃昨晚已經自縊。”

  “……”頭斜在枕上,疲憊的看她,那個婦人身在深宮三十年,也曾一時盛極,而今究竟落得這般下場,又怪得誰?只道:“劉延?”

  皇后不語,向隨侍一旁的彭超毅看去。

  “啟稟皇上,罪臣劉延禁於敬仁宮內。”他頓了頓道:“劉延刺殺皇上之後,舉刀自殺,然用力不足,只是失血太多,暈厥過去,還未醒過來。”

  “召太醫給他。”我對彭超毅道:“你過去看看。”

  彭超毅一去,康寧宮內便只有我與她二人,她靜靜起身,取下頭上金鳳放在我枕邊。

  “做什麼?”我雖深明其意,卻還是要問。

  “妾身為黃氏一族罪臣,不敢……”她嘴唇顫抖,仍道:“請皇上廢了臣妾後位。”

  “你也回含心殿去吧”低聲道:“朕累了,先讓朕睡一覺。”我只願這是場噩夢。

  我沒有死,就總歸還有些人非死不可的。尚在病中,奏請處置黃氏一黨的摺子就已堆得小山一般。無數罪行,我知的,我不知的,均被人翻了出來,都察院御使們的聯名奏摺上,各項罪名羅列多達五十餘條,竟是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了。

  我翻過幾張,將摺子扔下,“任相以為如何?”

  “臣以為還是交由刑部過堂,一一審問,黃氏盤踞朝廷幾十年,結黨甚眾,該清查的,皇上還得清查。”

  “唔”我點點頭,“任相主理內閣多年,這宗案子還是由你首領,刑部會同大理寺三卿會審。”

  “臣遵旨”他又道:“可是四王劉延該當如何?”

  “唉”我搖頭道:“他傷了心脈,雖還有一口氣在,也未必拖得很多日子了。到底是朕的弟弟,真要放給刑部處置,天下人眼裡,朕也沒得體面。只由得他吧。”

  曾經石頭般壓在心頭的大患,一陣風過,居然散成一盤砂子,半是輕鬆,半是惘然。

  命王仁自北疆解押趙尹男,莫海生回京;又新點副將顧郂離為帥,孟葉凡參輔,二人作風勇猛,羌族內憂外患之下,投書求降。我拒而不受,授令繼續追擊,誓滅羌族以四海立威。不期然撫過胸口,雖然傷處仍是痛楚難當,但也漸漸結痂,慢慢的,再過一些時候,便會生出新肉。

  “皇上”梅妃端了湯藥過來,“趁熱喝吧,放涼了會更苦呢。”

  才要接過碗,殿門突的被撲開,一名宮女沖了進來,撞到我面前,也不跪下,含著淚哽咽道:“求皇上去見見四王爺,四爺他,他就快不行了。”

  “哦?”我怔了怔,隨即才回過神來,“你是敬仁宮裡的?”

  “奴婢從前是伺候太妃的。”那宮女淚珠落在青磚上,以額叩地,只是數下,便沁出血痕。

  梅妃見了,面露不忍,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

  “叫人馬上準備轎輦,去敬仁宮。”

  劉延倚在床上,靠一堆軟枕支撐著坐起,看著倒似專等我過去的。我撥開帘子,看見他裹在張錦被裡面,小而細白的一張臉,沒有絲毫血色。

  “皇兄”,他喚我,又笑,問:“皇兄,我可是要死了嗎?所以你肯來看我。為了叫你值得一看,我真是非死不可了呢?”他笑容燦爛,偏偏一口咬定一個死字,叫我對著他,心中有鈍刀割出的絞痛。

  “我真沒用,”他才說一句,猛然咳嗽起來,抓心抓肺的,我只得走近了些,倒杯水送在他唇邊,他在我手中呷了一口,才緩過氣來:“我殺不了你,呵呵,再往前送一寸半寸就好了,真是……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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