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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自己也要保重,整日擔心國事,可是有傷龍體的那。”

  “多謝四弟關心”我道:“去敬仁宮見太妃去吧,那邊怕是等得急了。”

  “是”他自去了。

  紫色的背影消失在含心殿口,仿若帶著一種為我所不喜陰寒的氣味逶迤而去。

  “皇上?”皇后站在我身後道:“四弟走了?”

  “嗯”我點頭道,“朕回宮了,三日後便是壽筵,還有什麼要準備的,你召梅妃過來參詳。凡事別太累著自己。”

  “臣妾知道了”她白皙的膚色映在明麗的陽光下,隱隱有層灰暗。

  “怎麼了?很憔悴呢。”我觸上她的臉。

  “皇上去忙吧, 臣妾只是昨晚沒睡好罷了。”她轉開臉頰,避開我的目光。

  “嗯”我放下虛空的手指,“那……朕走了。”

  思政殿外,彭超毅正在階下徘徊,見我回來,忙迎上來。

  “怎麼樣?”拈起一片糙葉絞在指上。

  “黃州,忠州調來營衛,已在京城三十里外設伏。”他沉聲道,右手不自覺往腰後摸去。

  “唉”雖知穩操勝券,仍是忍不住嘆息,身在皇家,弒兄殺弟本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歷朝歷代都見得多了,就是父皇,何嘗又不是雙手染血,才換來的帝王位置?只是要由自己親自做來,心裡畢竟不甚自在。父皇臨終叮囑,猶在耳邊。畢竟當年若非黃氏一族支持,父皇未定便能登基,這一點恩德,我須記得。只是黃氏身為外戚,漸漸坐大,在當年便已成不可容忍之勢。如今任他們再如何韜光養晦,也已在我心中種下芒刺。雖然可笑,還是道:“若非迫不得已,朕不想在宮內見血。”

  “微臣明白”彭超毅身軀高大,面容如刀斧刻成,神色堅毅。

  “宮內的侍衛呢?”

  “都已換上臣帶領多年的親隨。”

  我點頭道:“很好”手指猛然用力,細糙斷開,染上一圈綠汁。

  推開案上書冊,道:“陪朕出去散散吧。”不知不覺已是黃昏,天色黯淡,思政殿內正當掌燭,宮女們執火蠟,一枝枝燃滿燭座,碩大的鎦金銅燭枝像一棵灌木,開出金色的花來。他正坐在燭座左側,火光舔在深青色的官袍外面,印出孔雀翎子般的金碧。讀了一下午的書,眼睛酸澀,此時看他,形容模糊,便喚人:“快些燃燈!”

  掌燭的宮女聞言,手忙腳亂,一枝燭沒有在銅釺子上插穩,直要往地上跌去。殷遠一伸手臂,猛然接住,只是燭淚滴在手背上,他身軀微震,並未呼痛,將蠟燭交與宮女,自己起身,隨我走出大殿。

  “不痛麼?”去抓他手掌,翻過來看,果然印著幾個殷紅的印子。

  “皇上!”他面色一僵,收回手來。

  “怎麼了?”我環顧四周,碧池邊上,並無旁人。

  “臣……”

  “不要自稱為臣了還是,”我看著他,“自稱遠吧,那才是你的名字。”

  “是,皇上。”他陪立在身側,靜了靜,道:“皇上準備幾時召見息金使臣?”

  “哦?”我皺了皺眉,如今他被身為上書房行走,專處理書案文件,這類事務,不宜插口。而我並沒有立時發作,只是冷冷不言。

  “臣……遠聞說寧遠國使者早在息金之前進入帝都。”他猶不自覺,接下文道:“如今息金國使者已進京十一日,皇上將他們安置天都苑,便……”

  “便不聞不問?”我呵呵一笑,“遠,別說這些了,不如和朕聊聊烏蘇里的事兒?哪裡和帝都相比,有什麼不一樣?”

  少年咬了咬下唇,縱然無奈亦不能拂我旨意,只得道:“烏蘇里本是大漠裡面的一大片綠洲,四面都環著黃沙築成的山丘,風定的時候,那些沙丘就站在那裡,好似一動不動般的,只是一旦夜晚狂風來襲,沙丘就會改變了位置,高的矮了,矮的平了,又或者平地上升出極高的新的沙丘出來,一年三百六十日,總在變換,在息金語中,烏蘇里意為‘盈缺之城’,因為它和月亮一樣,總在變幻。”

  “馳騁在黃沙之上,想必很有趣。”

  他愣了愣,不著意的笑了,“黃沙之上馬匹是跑不遠的,鬆軟的砂子會將馬蹄陷住。只有駱駝才能穩固的在大漠行走。”

  “駱駝”我想起了息金國曾經進貢過的那種,巨大卻溫順的動物,“呵呵。”

  “那裡的漢人很少,我是和息金人一起長大的,他們是我們的朋友。”殷遠的眸子不是很黑,不知是否是看多了黃沙的關係,深色裡面沁出幾分褐黃。

  “你想說什麼?”我看著他,那一點點少年心事,盡在眼中。

  “遠想求皇上儘快召見息金使臣”他跪在我腳下,然而頭抬著,仰望我,“息金與天朝結盟已有二十年,皇上……”

  “起來再說”我扶起他,溫言道:“最近朕忙於戰事,又要籌備太妃壽辰,懶怠見外臣,故而將他們擱置了一下而已。待三日後壽筵一過,朕便處理此事,可好?”

  “謝皇上”

  “好了,天都苑的翻譯之職你仍需兼任,明日朕叫人帶你們在帝都多轉轉,帝都什麼樣子,你也沒真正見識過吧?”

  “遠還沒有。”他現出神往的表情。

  “你會喜歡這裡的,雖然這裡和烏蘇里不大一樣。”我靠近他肩膀,低頭,翕動鼻翼,風沙的味道已經漸漸淡去了,嶄新的官服上留有衣料的氣味。

  有人打著燈籠找了過來,我回身對他道:“出宮吧,禁苑一會就要落鎖了。”

  而我隨宮人而去,慕華宮內,還有一場“家宴”!

  待我入座,眾人已皆在位上。“都別起身了”我笑道:“本是為四弟準備的接風宴,結果朕倒來遲了,實在不過意。”

  我正居主座,皇后居側,太妃素食長齋,並不列席。除四弟劉延為主客外,陪坐的有,三皇叔劉稔,六皇叔劉懋,丞相任歷學,皇后之長兄黃凱正,次兄黃凱傑。

  “皇兄既是來晚了,就該罰酒一杯才是。”劉延親自舉壺,在我杯中傾下,“這是臣弟從雍州帶回來的玉瀝佳釀,雖不及京中美酒醇厚甘香,倒也自有一番鄉野風味。”

  “鄉野?”手把金樽,宛爾,“雍州在四弟治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派繁榮景象,哪裡還得鄉野兩個字?也太過謙虛了。”

  “皇兄謬讚,若非皇兄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臣弟又那得於雍州偷安養閒?”他自取一杯道:“臣弟先干為敬。”

  他揚起脖子,傾盡杯中之物,喉結滾動,又倒舉金樽示意,“皇兄?”

  呵,我亦起身,飲完,“果然好酒”我笑道,“為迎接四弟回來,在座也都幹了吧。”

  眾人便都隨之舉杯,我眼角掃過任歷學,他亦正從杯上看我,君臣目光交會,若有深意一閃而過。

  “先皇遺命,陛下可還記得?”喝高了幾分,席中退出“更衣”,任歷學也尾隨了出來。

  “朕記得”我將額頭抵向冰涼的柱子,企圖壓過熱量。

  “四王爺到底……”他才開口,卻突然停住。

  “怎麼?”我轉過頭去,見皇后也在廊下,四五步遠的地方。

  “皇上喝多了麼?”她走過來,攙住我道:“任相,皇上不宜再飲,還是先回寢宮吧。”

  梅妃果然有幾分布置手段,壽筵各項安排均準備得停停當當,此時敬仁宮內禮樂大作,各宮的妃嬪與朝廷命婦均按品大妝,前來賀壽。太妃今日是壽星,位於正座,我與皇后居其左,而劉延則賜座於右。

  庭前內監道:“紫息殿梅妃到~~”

  一會兒,果然見她亭亭入殿,磕頭下拜道:“臣妾恭賀太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本是極尋常的賀辭,只是由曼妙人兒道來便更多了十分曼妙。太妃聽得慈顏含笑,忙命人為梅妃賜座。她也不推卻,抬頭宛然一笑,眼角眉梢自我身上掠過。

  劉延在一旁道:“聽說今日的布置都是由梅妃嫂嫂操辦的吧?”,又舉杯道:“臣弟無以為謝,敬嫂嫂一杯如何?”

  此時宴席未開,各宮宮人以及黃氏血親都尚未到場,他便要鬧起酒來了,我朝他看了一眼,並不說話。倒是梅妃落落大方,起身謝道:“為太妃做些許事情,是臣妾身為晚輩的福分,四弟切莫提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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