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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床頭蚊帳吊著的小香包里取出一根已經稍微生鏽的小鑰匙,走回書桌前,傳進中間撤退的匙孔, 剛要擰一圈, 卻發現根本無法旋動。

  另一隻手疑惑地拉了下, 那隻小抽屜輕而易舉打開。

  於知樂抽出裡面白色的檔案袋,剛要扯掉上面的白線, 她發現一絲異常——

  封口的繞線方式, 和她平常完全相反,她習慣逆時針往上捆。

  血湧上大腦,於知樂感覺頭髮絲都要燒著。

  她直接把那隻抽屜哐當幾下全部抽出,端著疾步往樓下走。

  於中海已經回了大堂,拎了瓶熱水壺往桌邊走,要給自己杯子裡添茶水。

  於知樂停在桌邊。

  砰!

  一聲巨響,她直接把抽屜惡狠狠丟到桌面,力氣極大,以至於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在顛。

  於中海面前的杯子也晃出水滴,他本人不禁抖了抖。

  “幹什麼!”於中海怒斥。

  於知樂舔了舔後槽牙,努力穩固住那些急促的呼吸,她下巴微昂,示意桌上的抽屜:“你又撬我抽屜了?”

  於父沒有否認,只說:“我找東西。”

  “你找什麼?問我好了,”於知樂平靜地看著他,可這份並不能讓人聯想到任何關乎“退一步海闊天空”之類的字眼,更像是暴風驟雨之前徹骨的壓抑:“何苦像個小偷。”

  “暫時不用了。”於父把茶杯擰上蓋,語氣譏嘲:“我偷你東西?你有點良心吧,以前你把你媽給你的零花錢都藏起來想著離家出走,怎麼沒說自己是竊賊。”

  於知樂哼笑,抽出那隻檔案袋,舉高了質問:“還翻這個了?找出什麼來了?”

  她把手機東西摔回去,冷哂:“一分錢都沒有,失望透頂了吧。”

  於父偏頭,唇畔浮出一些難以置信的,抽動的笑紋:“於知樂,注意一下你說話的態度。”

  “好啊,爸,”於知樂倏地叫他:“為什麼翻我東西?”

  她極盡所能地刻薄:“要出去打工了嘛,趕緊跑女兒房裡刮刮,能刮到多少是多少。”

  於父胸口起伏,牙根動了動,直接把手裡茶杯隔桌甩過去!

  他怒不可遏,目眥欲裂,臉上漲得通紅:“你他媽說什麼東西?!”

  於知樂一個偏頭側身,敏捷避開他飛過來的玻璃杯,杯子直接撞上她身側的牆面。

  哐——

  玻璃碎屑,濺向了四面八方。

  有些擦過於知樂的手背,也有點滴茶水冒到她臉頰,滾燙。

  於知樂緩慢地拭了下臉,勾唇:“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我?”

  於父撐著桌,肺部都氣得發疼:“你變過嗎?白眼狼!”

  “我白眼狼?”於知樂看著他:“我替你還的債,都吐回來給我好了。”

  提到這個,於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做夢!誰把你養大的?!”

  “有你嗎?”於知樂伸出一隻手:“還錢吧,我不介意把白眼狼這個名號坐實,。”

  “你什麼意思,”於父眉心緊鎖,循過去看她大大方方攤在自己跟前的掌,緊接著,他哈哈笑了兩聲:“我都快忘了,你現在跟了有錢人。嘖,帶鑽手錶都戴上了,都敢露富了,難怪不用再偷偷摸摸藏錢。傍大款就是好啊,爸爸都可以不當人。”

  於知樂聽得愈發可笑,她反問:“你把我當人了?”

  “你尊重過我嗎?”憶起往昔,皆是噩魘。

  “偷翻我抽屜,偷看我日記,把我綁起來用皮條抽,還關了半個月那會,你把我當人了?還是說你本來也不把自己當人?”

  “虎毒不食子,畜生都比你強。”

  “我畜生?你整天想著和那個搞音樂的野東西私奔,我還得跪在地上三叩九拜求你留下?”於父瞪得眼珠都快崩出眼眶,他扯扯嘴角:“我怎麼有你這種女兒?以前跟不務正業的窮小子瞎混,現在給人老總包養當情婦?臉都被你丟光了!”

  “那你趕緊走,眼不見為淨,”於知樂動動眉毛:“我們彼此都是。”

  “這是我家!”

  “這是我的房子。”

  女兒咄咄逼人的樣子,讓於中海陌生不已。

  他可是曾經的一家之主呀,任誰見他都要禮讓三分,他記憶里的女兒什麼樣?

  纖瘦安靜,沉默寡言,受了委屈也只是死死咬著牙,把打轉的淚水往回憋。而現在,她已經可以當面同他不客氣地講話,甚至是,像過去一般回嘴,羞辱他。她漠然之極的臉色,是一柄青出於藍的淬血刀刃,血緣的血,剮過來的時候,比當年的他,還要利,還要狠。

  偌大的疲憊席捲全身,於父兩腿發軟。

  他真的老了,是不堪重負的紙老虎,不,他連紙老虎都不夠格,虛張聲勢也是徒勞。他早已降不住眼前這一頭倔強的小馬。

  他忽然什麼都不想計較,也不高興爭個頭破血流,更不想再面對於知樂。所以,他背過身,往外走。

  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那般老弱無依,宛若喪家之犬,於中海想要昂首闊步地出去,可他試了試,卻發現連挺腰直背的力氣都蕩然無存。

  於知樂定神,無聲地注視父親背影片刻,啟唇:“把你丟的杯子掃了。”

  然後提上抽屜,往樓道走。

  回身的同時,於知樂的眼眶瞬間紅了一大圈。是報復的快意,還是心酸的悲憫,她也分不清。

  但她心裡,一個歷久彌新的念頭,已經展露出更為清晰的輪廓。

  即使連根拔起會有切膚之痛,她也要離開這裡,不再回頭。

  ——

  中午,於知樂回了市里,她在景元大廈附近的一間咖啡館坐定。

  難得清閒的午後,她給自己點了杯糙莓梨汁。

  服務員先為她倒了杯檸檬茶,於知樂道了聲謝,打開手機簡訊列表,找到一周多之前,景元音樂公司發來的那條簡訊。

  簡訊裡面,除去景元音樂公司的地址,還有林有珩林總監的手機號。

  皺眉凝視了那串數字少傾,她食指壓上去,撥通。

  把手機靠到耳畔,那邊嘟了兩下,就被人接起:“喂,哪位?”

  是個沉穩敦厚,趨於中性的女聲,聽起來格外舒適,像秋天陳鋪在路面,曬上好多天的金色稻穀。

  於知樂微微抿唇,喉嚨動了動,回:“請問是林總監嗎?”

  “對,你是……?”

  於知樂沉靜一秒:“您好,我是,”頓了頓:“於知樂。”

  既有嚴安引薦在前,想必她也應該聽過她的名字。

  “啊——”果然,對方驚訝地拖長了聲音,有些意外:“是你啊,於小姐,你好啊。”

  “林總監,你好。”

  電話那頭,傳遞來了一些驚喜的笑意:“我以為你不會聯繫我們了呢。”

  “抱歉,考慮的時間有點久。”

  林有珩是個脾氣不錯,且惜才的前輩:“沒關係啊,嚴安和我把你說的天花亂墜的,我真是很想見你一面。”

  擇日不如撞日,她又說:“我今天剛好有空,你下午來公司一趟?”

  聽見那個名字,於知樂稍有遲疑,隨口才啟齒,試圖提出自己的要求:“林總監,”

  她無聲地吸氣:“我有個冒昧的小請求……”

  “你說。”

  於知樂輕咬下唇,她知道自己很緊張,但還是努力地穩住:“我可以和您私底下見面嗎?”

  “不方便來公司?”林有珩問。

  “也不是。”

  “可以啊,”女人答應得很痛快:“完全可以,讓你來公司,只是設備齊全,你也好試唱,我麼,也好直觀地看看你水平。”

  “我下午也可以唱,”於知樂補充:“我會把吉他帶過去見您。”

  那邊愣了下,笑了:“好啊,你除了吉他還會什麼樂器嗎?”

  “電子琴,口琴。”於知樂真誠地答:“都會一點。”

  “這個很不錯啊,”聽到那邊有人喊,林有珩當即約了個時間:“於小姐,我們下午三點左右碰面吧,回頭在哪見,我簡訊發你。”

  “好。”

  “那再見,期待你的聲音。”

  “好。”

  那邊掛了電話。

  於知樂長吁一口氣,所有神經仿佛繃了一個世紀。

  ——

  在咖啡館裡坐了半個鐘頭,於知樂準備回琴行取保養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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