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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莫再躲著自己了,阿珩。”

  話落,我有點恍然,腦中莫名憶起揚州城那日的相遇,白府庭院春光融融,花落滿蹊,我有些強迫地問對面的雲深:“為何喜歡我?”

  時過半年,閃過的一個念頭叫我有些轟然——

  當初是我問出的這句話,可事到如今,主體卻換為了雲深。

  最後,我還是順著雲深與他一道回房了,出門的時候,雲深道:

  “我來背你。”

  我面上一熱,頗有些坐立不安,趕忙推脫。

  雲深道:“庭院地上坑窪積水,你只穿著一雙薄底繡鞋,走動定是不方便。”

  我繼續擺手推拒:“真的不用……”

  話未說完,雲深已經屈下頎長的身子,一派“你不要我背我就一直蹲著不走”的強硬架勢。

  我有些無奈,看著那勝雪衣衫包裹之下的寬闊後背,也不想再多彆扭,趴了上去,雲深直起身,將我往上抬了抬,一邊隨手撈起擺在門口的油紙傘,不知是他故意還是其他,撐傘時,他動作幅度突地放大,我一驚,趕忙用手摟緊他珠白的頸項,貼近他腦後。

  雲深輕笑一聲,有些得逞的意味。

  我壓抑住想怨罵的欲望,接過雲深遞來的傘,握緊傘柄,與他一道進入綿綿雨落里。

  宿雨朝來歇,空山秋氣清。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

  身於此間,聽著傘上一片細密如針的水聲,天靜寂寥,四圍薄涼。

  我靠在雲深背上,輕聲笑道:“哈哈,我們這像不像豬八戒背媳婦?”

  因是背對,我不能目及雲深的神情,可我卻能明顯感到他面上定是帶了笑,他答我道:

  “見過這麼好看的豬八戒嗎?”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回我,一早便想好措詞,道:“未投胎的天蓬元帥,可惜本質還是豬性。”

  雲深倒也不惱,竟隨著我說了下去:“確實,本質還是豬性,嫦娥仙子你可坐穩了。”

  話畢,完全未料到的,雲深往日沉穩全失,倏地孩子心性大發,加快步伐,小跑起來,一路踩著水花,我壓根握不住傘,更穩不住身子。只得丟了傘去,雙臂將他環緊,任由雨打衫濕。

  ****

  “夫人,我覺得您和相爺最近比往日要恩愛的多。”

  清早,文袖進房奉茶,擱茶的同時也擱下了這話。

  我乾巴巴朝文袖笑了兩聲。心想著,這相府的丫鬟下人還真都是眼尖心快,明察秋毫,我與雲深還真未在旁人跟前刻意親密,依舊如往常一般維持著相敬如賓的態度,她們是如何看出來的?

  近幾日身體上時常會莫名有點輕微的乏困,常人皆春困,我卻平白添出一身秋困意圖,也不知何故。

  只得換了身薄衫在庭院裡頭四處閒晃,賞景餵魚,打發無聊。

  倚在半凋的荷塘邊,斜眼一池碧泊因風皺面,耳邊隱約有風帶來些微響動,像是有人在哀泣的聲響。

  我問身側文袖:“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文袖思忖少頃,面色有些郁沉的不自然,回我道:“大抵是下人犯了錯,被挨打了在哪塊偷偷流眼淚呢。”

  我擺正上身,斜覷她:“要不,我們去看看?”

  她聞言道:“有甚麼好看的,這些事多的去了。”

  我收回眼光,不再看她,只穩住心緒豎起耳朵,想尋那泣聲吹來的方向,凝神半晌,因為太過隱約,只能聽出是女子的哭聲,卻聽不出來處。

  未果,只得作罷,擱下裙擺慢吞吞回了屋裡。

  上回相府縱毒火災一事,我一直未從心上略去,相反好奇更甚,介於身邊耳目眾多,也不多言,只想著自己還是處處小心為妙。

  那日的縱火犯韓嫂我也一直未見過,某回在房內用膳時問起文袖來,她搖搖頭也說出了此事很久不見,怕是被老夫人罰回家閉門思過去了,只是神情比方才在荷塘畔的還要不自然。

  我覺得,此間一定有什麼蹊蹺。

  翌日,趁著下人午休,雲深出門之時,我一人待在房內將雲府的地勢房址回憶了一番,大抵簡略作於宣紙上,後攜著那張地圖在相府內四下繞了一圈,對比著地圖,發現來相府的這大半年,我當真已經是無聊到將其逛了個遍……不過……

  有個地方……我卻是一直未曾去過……

  相府的後院。

  ——位於相府的最深處,埋沒在百花園之後,常年人跡鮮至,較之上回被燒的雲鶴堂更為清冷死寂。

  越過秋分稍有些蕭蕭的百花園小徑,撥開縱橫交叉的雜糙灌木,我見到了這個蕭索後院的大門,被一隻大鎖緊緊封閉,似乎是一副許久未有人來的樣子,但垂頭看看腳下,卻有鞋底踐踏過的糙汁凝固在地面,宣告著此處不久前確實有活人來過……

  我也不顧那些雜糙刺人,向前一步,去撥了撥那頹廢紅木門上的鏽跡斑斑的大鎖。

  鐵鎖敲打在木門上的響動在此番寂靜里顯得格外清脆……

  啊——

  裡頭一聲哀戚的慘叫刺破長空,驚得我心悸不已,連續倒退好幾步也得以穩住腳步。

  ——什麼人?!你是誰?!

  裡頭聲音聽上去是個女子,仿若瘋了一般捶門咆哮,驚得我不敢再向前挪動一厘。

  我聽得自己嗓音有些顫抖答她:“我是……不小心誤訪這裡的一位雲府的新下人,打擾到你了嗎?”

  “我想出去……”裡面的女子放低聲音,哭腔糙木含悲:“我想出去……他們把我關在這裡,我……想出去……我已經被關了很久了……他們把我從那裡又關到這裡……我想出去……火……大火……”

  她說著說著已經哽咽到再難憋出一個字,語氣裡頭的絕望叫我這個一無所知的旁人都不由泛出一陣心疼。

  我再一次嘗試著靠近那木門,溫和問道:“你被關在這裡多久了?”

  她還是在哭號,一個字都未回我。

  我繼續按捺住心跳,試探地叫了一句:“你是韓嫂嗎?韓嫂?”

  突然,門上一陣巨響,放佛是有人在裡頭往門板上,很激動地用力撞了一下,緊接著,我目及到門fèng裡頭一隻通紅可怕的眼睛,透著絕望的灰白,布滿疲倦的血絲,那隻眼睛在看到我之後,原先死氣沉沉的晦暗如迴光返照一般堂亮起來,那女子有些狂躁而驚喜地喚道:

  “太子殿下!殿下!你是來接小韓出去的嗎……?”

  “小韓終於又見到殿下了……殿下……”

  “殿下……”

  她說了許久,字字句句脫離不開殿下二字,我指了指自己:“……太子殿下?”

  那女子點頭的樣子極為誠懇熱烈,如同飢腸轆轆多時見到肉食的小獸。

  我又指了指她:“小韓……?”

  那隻眼睛流下一滴淚來,昂揚而又苦楚地眼神在告訴我:是她,是她。

  我道:“我不是殿下。”

  那女子枯敗的半邊臉縐成一團,一隻眼睛激動地瞅緊我:“您就是殿下!”

  我鬆懈下手指,探出臂去隔著門fèng,輕輕摸了摸她透出門外的一點枯燥灰暗的頭髮,慢條斯理問:

  “那好,如實告訴本殿下,毒是你放的嗎?還有那日雲鶴堂的火,也是你放的嗎?”

  她受到撫慰果真如貓兒般軟了下來,有些語無倫次地結巴著回答我:“啟稟殿下,毒……毒……是奴婢放放的,火……不是奴婢……”

  “為什麼要下毒?”

  “被關得太久了……想要……想要出去……”

  “那火是誰放的呢?”

  “是……是……他們……”

  “他們是誰?把你關在這裡的人嗎?”

  “是……是的……”

  我加重了語氣的強硬度,接著問:“那麼再具體一點,能告知我他們的名字嗎?”

  “是……是……雲……雲相……相爺……他們……”

  ****

  我都不知曉自己是如何走出百花園,按著原路返還的,到了東廂畫廊之上,遠遠瞥見長生立在房門外,翹首等我,纖瘦的身姿被霞光鍍灼一點暖紅。

  她見到我,遠遠地熱切地喚了我一句:“小姐!你去哪了呀,晚膳時間都快過了,等你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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