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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昱眉蹙淡川,一時似笑非笑。
他嘆息上前兩步,將溫彥之也拎起來,扭頭看了溫熙之良久,忽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溫熙之,你想不想做太師?”
溫熙之肅容愣了愣,“皇上,這是何——”
“砰砰砰!”突然一陣緊緊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廳內的談話,三人一時都向門口看去。
齊昱垂下眼,看了看溫熙之,卻吩咐溫彥之道:“呆子,你先去開門。”
“……好。”溫彥之沒做多想,拾起袖口擦了把臉,連忙轉身去開門。
大門甫一打開,竟是個溫府的家丁立在外頭氣喘吁吁道:“三公子,家裡有信兒帶給公子。”
溫彥之吸了吸鼻子,“何事?”
家丁一邊捶著胸口一邊喜笑顏開:“三公子,是老爺他回京啦!大公子也一道回的!”
“什麼?”溫彥之一愣,“父親?他什麼時候回的?”
家丁道:“就方才,老爺一下馬車就問三公子回京了沒有,聽說您在,就讓小的趕緊來接您回府。”他往巷子裡一指,“馬車小的也備了,大公子還說您若願意就帶上雲珠小姐呢,一道回去用個晚膳。”
溫彥之站在大門下一晃,“……知道了,我先去問問二哥。”
“二公子也在?那敢情好。”家丁歡天喜地地應了,這就踱去馬車那邊等著。
溫彥之合上門,匆匆轉身行回正廳,尚未及說話,卻發覺廳內氣氛竟比方才還怪。自己去開門之前還一容冷怒滔滔不絕的二哥,此時只是一臉掩不住的訝然之色,而被他注視著的齊昱,卻是一臉的淡然與坦然。
“你們說什麼了?”溫彥之眨眼看向二人。
齊昱轉頭向他笑:“外面是誰?”
“是家裡來的人,”溫彥之吸吸鼻子,看向溫熙之道:“二哥,爹和大哥回來了。”
溫熙之為人素來穩重,可此時聞言竟然也晃了一下:“……剛回的?”
溫彥之點點頭,“叫我們回去吃飯。”
溫熙之頓時略微頭疼地閉了一瞬眼,再度睜眼他看向齊昱,咬牙良久,忽而頓頓說了句:“皇上,一、道、麼?”
齊昱挑起眉:“朕同你們一道回府?”
溫彥之也是一驚:“二哥你說甚麼?!”
——我就是去開了個門,二哥怎麼就要請皇上回家吃飯了!
“不不不,二哥,”他連忙拉住二哥的袖子,“緩兩日罷,爹才剛回來,這不合適。”要是爹聽了一個氣急暈過去可怎麼是好!
溫熙之聽了這話,氣得登時提高聲音:“那你當初瞧上皇上的時候就沒想過不合適呢?!”
“……”
溫彥之幾乎想要抱頭蹲下,“是,二哥,我錯了……二哥你別生氣了。”
齊昱看得終於有些忍俊不禁,也沖溫熙之道:“朕也有錯,朕沒防著被他瞧上了,溫熙之你彆氣了,先想想怎麼對付你爹。”
——這不是你該想的麼……
溫熙之起伏著胸口都平定不下一腔的怒,目似寒冰地看了看溫彥之,又看了看齊昱,緩慢閉眼搖了搖頭,直覺自己後腦勺都開始疼了。
——齊昱這小子老辣功夫見長啊。
——借山打山的手腕兒是越發會使了。
——可怎麼就看上了我這傻弟弟……
長嘆出口氣來,溫熙之睨著溫彥之涼涼道:“老么,現下家中身子最需擔心的,尚且還不是父親。”
“那是誰?”溫彥之訥訥問。
溫熙之唇角抽了抽,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悲:“是你二嫂。”
溫彥之奇怪:“二嫂?二嫂生病了?”
溫熙之垂眸盯著他嘆了口氣,真傻,真的。
“老么,你又要做小叔叔了。”
☆、第101章【去同老爹坦白】
因想著要去同老爹坦白斷袖之事,溫彥之就沒有叫上雲珠一道。
齊昱與溫家兄弟約好,他回宮一趟,備些拜門禮,稍晚些時候再去溫府見溫久齡。
溫彥之頗擔心,想要跟齊昱絮叨一會兒,結果被哥哥溫熙之僵了一張臉一提後脖領就扯上了馬車。
掀開車帘子皺眉望出去,齊昱倚在自己的馬車上沖他笑,那笑宛若春風化雨,竟叫他很安心。他依依不捨看著齊昱馬車消失在巷子口,放下帘子問溫熙之:“二哥,皇上方才同你說了什麼?”
——難道是皇上用太師之位買通了二哥?
然二哥仿若並不似那般容易就能被買通的人。
溫熙之危坐車中北位,閉目養神,“八字沒一撇,此時還不到你知道的時候。”
溫彥之又轉問:“二哥你從前同皇上……很要好麼?”
溫熙之沒睜眼:“不要好。”
溫彥之不解:“那他怎知道你愛喝單樅八仙?他慣常也不記這個的。”
溫熙之聞言,氣息一滯,清冷的眼睛緩緩睜開,斜了他一眼:“你現下還有空管我?今日此事一出,父親定會連夜家書東林府將姑父請過來。我們捨不得打你,姑父卻捨得,前年彭家出過一遭斷袖悖倫之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皮肉要緊。”
溫彥之背脊一麻,臉上卻還繃著:“我……我與皇上,並非悖倫。”
“是啊。”溫熙之聽他不再追問茶的事,便又冷笑一聲閉上眼,“你真是好多了,你只是悖了綱常而已,只不過恰巧悖的是君臣之綱罷了。”
溫彥之:“……”
二哥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酷。
他方才還有一瞬感覺二哥與自己同一陣線了,現在看來他是想錯了。
“二哥,”溫彥之不太死心,“你……不幫幫我麼?”
溫熙之輕輕哼了一聲,不說話。
——哎,看來是不幫了。
溫彥之垂著腦袋嘆氣,皺起眉來看著自己鞋面上的繡紋,在馬車搖搖晃晃當中,也不知想了什麼,忽而道:“二哥……實則,你早就……你早在我小時候就知我不喜歡女子,對不對?”
溫熙之眉心微微一抖,還是不言。
溫彥之咬了咬牙,“從前那張曉毅……”
“閉嘴。”溫熙之淡淡掐斷了他的話,“還好你當年醒事,瞧不上那小子還動手揍他,不然不用等姑父,我先將你腿打斷,長好了再打斷。”
“不過少年嬉鬧罷了,我也不知他欺負我是因為……”溫彥之嘆口氣,“二哥,你將他們舉家逼出東林府去,是有些過了,後來聽說……他們什麼營生都做不下去了。”
“我比你多活十年,也從沒聽說過在東林府欺負了溫家的嫡子,還能在東林府繼續營生下去的。”溫熙之哼哼笑了聲,眼睛細微張開一fèng,瞅著他道:“真不知從前教你的話你聽進去幾句,被人打了還幫人說話,該說你性子善還是說你傻?如今你該慶幸皇上真待你好,若非方才他能真心疼你,這事兒不用鬧到父親跟前,我還沒回賀州就能幫你砍斷。”
溫彥之扭頭看他,無奈道:“二哥,我已長成大人了,你同父親怎總將我當做小孩子?”
溫熙之抽了抽嘴角,“你做的是大人該做的事麼?”
溫彥之木木點點頭,“是,我喜歡皇上,我要同他在一起。”
這話幼稚得溫熙之都懶得罵他幼稚,他頭疼得支起指頭來點額,手肘靠在座側的方枕上,撐著整個人的力道說:“老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溫彥之急了:“我怎麼不知,我想得很清楚。”
溫熙之聽他這麼說,竟忽而笑了一聲。這笑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竟真像是被逗樂了似的,他睨著溫彥之,輕聲道:“果真你是宗家長大的……你是真不明白。”
“老么,”溫熙之沉著眉頭看向弟弟,低嘆一聲,“此類事在京中朝堂,從來沒有妥協之說,亦沒有兩全之好,一害一傷,總要有個人來受著。”
溫彥之脖頸一梗,沉頓道:“我頂得住。”
——你頂個鬼。溫熙之抬起手來揉了把他後頸子,將他腦袋按了下去:“若還要讓你來頂,咱們溫家幾十年也就白瞎了。”
溫彥之這下是聽不懂了:“二哥,那你究竟是幫我,還是不幫我?”
溫熙之收回手,“我不會不幫你。”
溫彥之頓時一喜:“謝謝二——”
“但也不會幫你。”溫熙之靜靜打斷他,“父親那兒,你自己去說,說得過,挨得過,他自幫你撐著門面,你這兒的苦也就算熬完了。”
溫彥之瞬間愣神:“那二哥說的京中朝堂之苦……”
溫熙之頭靠車壁,靜靜看他:“你不是有你的皇上麼,他大約上趕著要幫你熬罷。一害一傷你二人當中總要有一個人受著,我與大哥父親,只保准受那傷害之人……不是你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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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府不過是溫家人在外謙稱,實名本為安國公府,是永輝帝賜予溫久齡父親的宅子。
溫久齡襲爵後不再身居高位,便推諉外人國公之禮,由外人多叫溫大人。他退守實權盤踞鴻臚寺半生,大兒子溫旭之與次子溫熙之也是同理,再不往權利漩渦紮營,卻旁敲側擊地把住一朝經絡,安國公府享九院七進,坐落京城之東,從內到外皆是質樸本分,只用度上細處見真章。
溫彥之與二哥回府的時候,老管家迎出打禮,謙恭有度,報說老爺與大公子才拾掇好了在歇息。溫彥之正說那由爹歇會兒再說,那管家卻笑盈盈道:“三公子,老爺特特囑咐過,您回了就定要去將他叫醒,不然是要打我等板子的。”
——還特特囑咐……
眼見著管家忙慌著去內院報知父親,溫彥之只覺頭皮發麻。
身旁溫熙之瞥了他一眼,“怎麼,家門都進了你還想拖?左拖右拖遲早一刀,堆到過幾日恩科起始、高麗來訪,老爹事務一多,更不知要惱怒成何樣。”
溫彥之哎哎稱是,頓時青白了一張臉,滿心愁苦地跟著二哥進了自己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