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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彥之強笑了笑:“二哥總不至於能打我,這還在宮裡。”

  他這笑藏了許多苦。

  齊昱將他帶到雙臂間抱緊,拍拍後背道:“罷了,你別想了,你二哥不好對付,還是我來罷。”光是今日朝上一場就已夠驚心,再往後豈能料到會如何?他並不想溫彥之要因此事與溫家決裂。

  溫彥之被他匡在懷裡,知道他心裡是擔心,便苦著臉同他玩笑句:“二哥能回賀州就好了,你乾脆下旨讓他回去算了。”

  “府兵改制的案子壓在吏部兵部,明日就成閣開議,你二哥怕還要在京城多待陣子了。”齊昱抬手掐了掐溫彥之的臉,“你二哥當年若沒去賀州做刺史,如今補全三公的人里他能排頭一個。他若能輕易被聖旨縛得住,今日也就不敢在殿上給你下臉了。”

  溫彥之垂了眼,只嘆了口氣,“我知道。”

  齊昱慢慢將溫彥之拉到秋jú屏風後坐下,手支在矮几上,深深望著溫彥之沉悶的神色,皺眉問:“你二哥是不是說了你什麼?”

  溫彥之鬱郁將頭更低下去,悶聲道:“也沒什麼。”

  齊昱拽著他腰帶將人拉過來細看:“你這臉色能叫沒事?”

  溫彥之抬頭,目光盈盈望著他,腦袋裡回想方才紫宸殿一幕幕,二哥一言一語戳心扎肺,那魅上惑主四字亦叫他一時失神了會兒。

  他忽而問齊昱:“若大壩改建之事並非我提,而是別人提的,你還會不會准?”

  ——這算個什麼問?

  齊昱皺眉,下瞬心底猜了猜,大約就想見溫彥之定是聽他二哥說了什麼扎耳朵的話。

  男子一世雖不用頂天立地,但最要緊是獨身自用、不靠旁人,若溫熙之說溫彥之這大壩改建之事是狐媚請旨混來的功名,那估計能將溫彥之氣個夠嗆。

  想到此處,他拾起溫彥之發梢笑:“若是旁人提的,我倒真不見得會准。”

  溫彥之背脊一僵,臉色都白了:“你……你說什麼?”

  齊昱頗滿意他這神容,挑著眉梢繼續笑:“大壩改建耗資千萬,動輒上萬人入工,從來不是件易事。若旁人提的案沒你那般好那般詳盡,亦沒有那般規整的圖紙,你要我怎麼准?”

  溫彥之微微一愣,一時眼眶都有點紅,“齊昱……”

  “好了,呆子,”齊昱抬手將他腦袋重新按回自己肩上,好脾氣地安慰他:“你做什麼要因旁人的話惱自己?你這功績刻在縈澤口上,放天下人眼裡誰敢說個不是?溫熙之再說你什麼,也都是氣話。他說話慣常毒辣,少年時候就那樣,可人心肉長也不是塊石頭,也是向著你的,今日冷言冷語,只怕也是被我二人之事給驚著了。他回來得突然,眼睛又太亮,沒個準備,一經發現只顧得上著緊你安危,這才當著我的面折騰你,好叫我知難而退。”

  溫彥之心裡也隱約那麼想過,此時便瞭然,只下巴擱在齊昱肩頭動了動:“那你退麼?”

  齊昱重重在他額角親了一口,垂眸沉靜地望著他:“怎可能。”

  這三字頓頓確鑿,總算叫溫彥之被哥哥戳碎的心粘起來些。他抬手環住齊昱的腰,將臉埋在齊昱頸窩裡蹭了蹭,糯聲問:“你今日不批摺子麼。”

  齊昱笑了聲,手指在他腰裡一掐:“我在你眼裡就只會批摺子?”

  溫彥之偏腦袋在他頸間親了親,“不是……我就問問。”

  “原本趙黎同你爹一道回京,兵部今日是要議事的。”齊昱下巴枕在溫彥之頭頂上,“然你二哥突然回來,既然成閣要議府兵改制,那戍邊軍之事也一道擱去閣上說還利落些。”

  他突然想了想,抬手把溫彥之拉開看他:“難得空檔,你不帶我回你小院兒住住?”

  溫彥之神色終於提起絲喜:“可以麼?”

  齊昱笑:“那難不成我出宮還要去吏部填個告假的文書?”

  溫彥之頓下來想了想道:“你是不用填,那我呢?”

  “笨。”齊昱沒好氣敲他腦袋:“你這起居舍人就是跟著我走,我都出宮了你還填什麼文書。”

  溫彥之捂著腦袋,突然笑起來。

  這笑得齊昱莫名其妙,“怎麼?”

  溫彥之不答,只站起來拉他,“沒事,走吧。”

  齊昱:“……”

  ——噫,朕怎麼覺得這呆子笑的沒好事。

  .

  齊昱著周福備了馬車,便裝同溫彥之一道出了宮,只兩個暗衛跟隨。從螳螂胡同里下車後溫彥之先去瞧雲珠,齊昱也挺久沒瞧那小丫頭,便也跟上。

  雲珠在院兒里石桌邊坐著吃午飯,薛嬸打開門見溫彥之還帶了人來,以為是溫彥之同僚,對著齊昱官爺官爺告禮一通,連連說一道坐下吃。

  也正是當用膳的時候,此時不吃,回了溫彥之院兒里更不知道會吃什麼。

  齊昱想起頭回的那苦瓜面和清湯寡蔥,連忙應允了薛嬸,薛嬸便開開心心進去忙活。

  雲珠起來要給齊昱跪下,齊昱拉小姑娘坐了,豎起指頭在唇邊低聲道:“丫頭,你這跪下去,你薛媽媽怕是就不敢給朕做飯了。”

  雲珠捂著嘴笑,偷眼兒看了看溫彥之又看看他:“那我怎麼叫您?”

  齊昱笑著朝溫彥之揚揚下巴,“你問你小叔。”

  溫彥之臉紅了紅,“自是叫叔叔,還能叫甚。”

  他這不是問句,雲珠卻答了聲:“嬸嬸唄。”

  “雲珠!”溫彥之曲指要敲她頭頂,雲珠連忙往齊昱身後躲,還笑得咯咯地。

  齊昱頗無奈:“這丫頭嘴巴關不住,這才進來多久,我就被說成個婦人。”

  溫彥之也有些頭疼,“怪我慣她的。”

  雲珠機靈地自己拍了兩下嘴告罪,拉著齊昱袖口問:“叔叔,我師父呢?”

  “怎麼,你還能想得起他?”齊昱睨著她,“你師父回京自要點卯辦差,沒那麼多功夫讓你欺負。”

  雲珠不大滿意地坐回石凳上,“我回來前答應了沈叔叔要照顧我師父的。”

  齊昱搖頭哧地笑了聲,“他又塞錢給你了?塞了多少?”

  雲珠捂住腰間一縮:“……沒有沒有,什麼錢。”

  齊昱笑著扭頭給溫彥之告狀:“溫彥之,這丫頭欺君,給朕記下。”

  溫彥之忍著笑從懷裡要掏花箋,雲珠連忙過去吊他手腕:“別別別,我招,沈叔叔沒塞多少,尾款還沒結清呢。”

  “他還敢跟你結清?”齊昱好笑,“結清了你估計能把你師父姓甚都給忘了。”

  “姓李姓李,”雲珠笑眯眯,“叔叔,師父以後還教我拳腳麼?”

  這問關乎李庚年調職之事,倒有些不好答。齊昱瞧了溫彥之一眼,想了想,“明日叫你小叔帶你進宮來,先見見你師父再說。”

  “進宮?”溫彥之一愣。

  宮裡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去玩兒的去處。

  齊昱抬手揉了揉雲珠頭頂,向溫彥之笑了笑:“秦家追封之事早落下,這丫頭一直不在,現下回來了,也順道進宮領些賞罷。你帶她去瞧瞧我母后,母后當會欣喜,說不定能賺個縣主噹噹。”

  “縣主是什麼?”雲珠湊在齊昱身邊好奇問,“珠兒要做大官了嗎?”

  齊昱忍俊不禁:“大,比你小叔的官大。”

  溫彥之:“……”能不能別這麼比。

  雲珠歡天喜地起來,三人又笑鬧會兒,薛嬸奉了飯菜出來,用過了齊昱就與溫彥之出了院門踱到隔壁。

  齊昱瞧著這巷弄盡頭的深棕色院門,還是那乾淨古樸的模樣,灰磚青瓦,門當中垂懸了根紅絲編織的繩結,卻又透著絲古怪。

  像極了溫彥之他本人。

  齊昱忽而一陣莞爾,此時想起去年頭回造訪此處的情景,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似的。

  他抬手扯了扯那紅繩子,本猜著當是個響鈴什麼的,然卻沒聽見什麼動靜,不禁問溫彥之:“這繩子作什麼使的?”

  溫彥之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道:“鈴啊。”

  齊昱怪:“我怎沒聽見響?”

  溫彥之把門打開了,笑著看他:“外頭聽不見,你想聽我帶你進去聽。”

  齊昱:“……”

  ……什麼鈴還要進去聽?進哪兒聽?

  ——你這麼一說朕突然不是很想聽。

  溫彥之見他立在門邊兒不進來,慢慢板起臉:“你嫌棄我院兒小?”

  齊昱連忙拉他往裡走:“沒有,怎麼會。”

  ——根本就不是小的問題。

  不過一進門再次夾在那寒梅影壁與屏門當中的空里,齊昱覺得這院子是有些小。

  撲鼻的還是青糙蘭氣與竹香,二人拉著進了內院,當頭又見那一方偏提之法的活泉,堆疊的小巧假山上一掛銅壺滴漏上青竹小楷細刻,未完工的唱戲箱子擱在邊兒上,一切都同齊昱記憶里的漸漸重疊起來。

  這小院兒就是溫彥之的味道,好似是一成不變,乍看下甚至有些素淨寡淡,然細細觀摩間竟能覺出絲過日子的趣味與清幽寧靜。

  影壁的梅,院中藏栽的蘭,映照灰磚石牆的翠竹……

  “你這院兒里還得有jú罷?”齊昱忽然問。

  他猜出這個叫溫彥之一喜,抬手往活泉邊上的瓷盆指了指:“原沒尋見合適的,還是父親前年秋天送我兩盆瑤台玉鳳才補上。去年花期正趕上南巡,我也沒瞧上,今年當是能瞧見了。”

  ——還真是梅蘭竹jú湊齊了,溫彥之這書呆子作得也忒盡職。

  齊昱心裡正好笑間,被溫彥之拉到了正廳里,溫彥之將身上素麻的布包擱在背椅里道:“你坐會兒,我去燒些水來泡茶。”

  齊昱倒沒坐,他挺好奇溫彥之平日自己在家都做些什麼瞧些什麼,此時自然要四下瞧瞧。

  這正廳北牆掛的是秦文樹當年所畫的治水圖紙,工工整整精精確確,占了大半張牆面,足顯示這屋裡住了個工痴。左右山牆上各兩幅成對的寒煙疊翠條圖分掛,意境深遠又筆功細緻,提詞落章款款,齊昱湊近看完,發覺竟是鄭思肖的真跡。而右手掛圖下頭有張條案,上頭隨意置了一口白胎釉碗擱了兩粒香丸,看著挺沉璞,低頭一瞧,卻見碗底里有宋定窯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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