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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彥之小心思被撞破,赤了臉有些急,劈手就奪過那些巾帕藏在身後。

  “不急,不急。”齊昱終於笑著抬臂環他,手繞後頭去拂下他手裡的巾帕拿過來,“來,溫彥之,我幫你。”

  說罷他半哄似的將溫彥之拉入懷中,一如近來每日教習時一般,疊著他手架起長弓,還十分尋常地把著他腰臀處慢捻一扶,咬耳道:“你站穩。”

  下一刻,溫彥之只覺手背被齊昱輕輕執起,一箭系了巾帕的羽尾握進手中,齊昱右手五指扣入他指fèng,輕巧地將弓拉滿。他側顏,齊昱深沉的眉眼並在他近旁,眸中考量的神色印著月色,連笑意都更加溫和,點箭遙指遠處:“是中間那處麼?”

  溫彥之心胸砰跳,紅臉嗯了一聲。

  箭尖的火苗燃著,在他眸光里搖晃,倏地他手臂一松,齊昱三指松弦,瑩藍光影脫弓而出,幾乎直向天際旋飛而去。溫彥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目光直直追蹤著那如落天星子般的渺小火焰,下一瞬,恍如呼吸一沉,那火光穩穩落入了大壩正頂的土包之中。

  溫彥之按捺不住喜色,轉身就抱住齊昱肩臂:“成了,成了。”

  齊昱笑得無奈,眼見那大壩上什麼都還沒有:“我怎什麼都沒瞧見?”

  “你等等,就等一下。”溫彥之抓著他手臂又往前走了兩步。

  齊昱好脾氣地由他往前拉了拉,心料那土包不過是簇煙火能升起來罷了,倒難為這呆子準備了這長時候。而片刻過去,那土包中果真躥出一枚煙火,悠悠飛升到空中炸裂,小小一朵,好似春花。

  果真如朕所料。齊昱笑了笑,抬手摸溫彥之的腦勺:“煙火麼,我很喜歡。”

  “別急。”溫彥之拍下他臂膀握在手裡,笑著往那煙花看去:“齊昱,在你眼裡,我鴻臚寺卿的公子就那麼寒磣?”

  齊昱一愣間未及言語,而下一瞬大壩那邊忽然傳來一聲暗沉的“滋滋”聲,竟像是有無數條引線被點著,竟讓他在此處都能聽見。

  忽而,壩頂所有的土包都被引燃,瞬時皆亮起光彩,迸躥出無數的煙火,齊齊飛升到高高半空,後背清屏山延綿為景,那些煙火忽而同時在空中炸裂,好似一朵朵巨大的金鉤、姚黃、魏紫,交替散開,一時絢麗無比、璀璨奪目。

  齊昱看得驚住,來不及問溫彥之這是何種戲法,竟能遙相控制,而此時煙火併未作止,其下的土包吐過三輪後漸漸熄滅,卻噗噗吐出了好看的一顆顆火球,順著大壩的斜沿滑落,經了對面江岸的灘涂時,帶燃了早排布好的火線,片刻後對岸一片火線連成燈海,火球落入江中,江浪滾滾將他們熄滅了,灰燼成塊沉浮起來被水泡開,竟又變為一朵朵的潔白蓮燈,燈面塗料迎著岸邊恢弘的光影,盈盈在江面返照出來。

  浩浩長流中,那些蓮燈徐徐蕩漾著,飄忽旋逝,齊昱舉目去追,直至那些蓮燈漫入江濤夜色中,再瞧不見。

  一時他心中悍然化為憐惜,不禁向前邁了一步,雙眶一熱,竟覺江風不再生冷。

  溫彥之輕輕握住他的手指:“齊昱,這個你喜不喜歡?”

  霎時眼前一陣人影微動,他只覺一雙手架住自己臂下,還來不及輕呼一聲,就已被齊昱高高舉起來,不由驚叫道:“你做什麼!”

  而齊昱卻是沉聲笑著抱他高高轉了一圈,才將人狠狠壓入懷裡:“我喜歡。溫彥之,我太喜歡了。”

  ☆、第89章【就盼你們安好】

  直到一場恢弘煙火燃盡,月掛高空,千山沉水,齊昱方意足知反。射箭教習之事挪到明日,溫彥之乖乖背了弓提了箭盒子沒勞煩暗衛,他牽了溫彥之往回走。

  年節將至,家家戶戶門口的燈籠都點作紅色,寒夜裡能讓人覺出幾分暖意。南城門往裡,夜市收了攤子,幾個小販在揀貨,偶有一兩個碰上收攤的客人詢價的,也就將就手邊的東西便宜賣了,商客盡歡,還互道節好,各自笑談作別。

  齊昱握著溫彥之的手邊走邊看著這分和樂,竟有種話本寫到結尾,主人翁從江湖退隱的感覺,此時方想這不枉自己在江山社稷的奏章堆里,熬過兩年多來。

  不過這和樂景象,同宮中倒不太相似。

  宮裡的年關對齊昱而言,每年是先從六部摺子里落祝的賀詞開始的,事務開始繁複冗雜,禮部擬好的皇文祝告出來,周福應奉了漆盒上來叫他點賜百官。御書房、紫宸殿望出屏門去,是一重又一重磚紅的甬道,到了隆冬時格外冷,宮人逕行靜悄悄,順帶闔宮上下都是森然的,半點年節氣象都無,全靠暢月廿五最後一場朝會散了的官員寒暄,大聲提嗓叫幾聲“過年好”,才能勉強覺出些年味。

  臨到除夕前天,惠榮太后照常會單招譽王去宮中進膳,都是親兒子,自然進膳的帖子也能遞到齊昱這兒來,可齊昱每逢此時落座到宣慈宮裡,竟也覺得除卻朝中瑣事、宮中破事,他與太后並無什麼好講,也都是譽王言語幾句京城坊間高門的稀罕樂事,連帶齊昱打趣一番,才能討老人家開心。

  而膳後走出宣慈宮時,惠榮太后臉上的笑意說是和藹慈穆,不如說是強扯的精神氣,一則望著註定沒有後嗣的齊昱,一則望著年小體弱的譽王,也不多說什麼,每年都是同樣的囑咐。

  “母后再不盼什麼了,就盼你們安好。”

  這,倒是句真話。

  “你在想什麼?”溫彥之的聲音將他拉回現世,齊昱一抬頭,見行館已然到了。

  他站定了,忽然扭頭問溫彥之:“你見過太后麼?”

  溫彥之不知他為何忽起這問,愣愣回道:“見過的。我做起居舍人前,在內史府記祭祀典儀,有幾樣要同太后娘娘報備,故曾在祭禮時拜望過幾回。”

  “此番回京……”齊昱試探著溫彥之的神情,“你跟我去見太后罷。”

  溫彥之:“什麼?!”是那種見太后麼?

  ——那太后不得把我叉去大理寺輪幾個老虎凳!

  他神情變化甚快,看得齊昱笑出來:“瞧你怕的,太后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回事。”

  ——這回事?……

  溫彥之皺眉吃驚地問他:“太后娘娘知道你斷袖?”

  ——你竟然還能活!

  齊昱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心裡在想甚,只不耐煩看著溫彥之:“你就說同不同我去!”

  溫彥之被他吼得脖子一縮,耳朵有些泛紅,吞了口水舔舔唇,這才定心道:“那就……去吧。”

  他心想,總之到頭來,太后娘娘也會知道的。還不如,正大光明地讓太后娘娘知道。

  ……不過到時候是什麼身份去見太后娘娘?要穿官服麼?不穿的話要穿什麼?行官禮還是常禮?伏身叩七還是叩九?是不是要帶禮孝敬?要帶什麼?……

  突然身邊齊昱擠了他一下,仿佛被近旁什麼給嚇了一跳。

  溫彥之回過神來,還沒問出句怎麼了,卻見此時二人走到後院迴廊里,外頭院中的石磚地上忽然亮了團耀眼的光束。

  溫彥之瞭然地笑了聲,“這是李侍衛他們為你賀壽做的影子戲,台本還是龔兄寫的呢,我都還未瞧過。”

  齊昱艱難地看著光圈裡左右搖晃的影子,似乎頭頂的瓦片兒上暗衛幾個和龔致遠正在準備,還能聽見李庚年低聲喝:“龔致遠你再踢老子把你扔下去!”

  “你笨死了,那根線是這邊的!”龔致遠氣急敗壞。

  這吵吵嚷嚷的,齊昱突然對這影子戲的內容……不大抱希冀。

  不一會兒頭上傳來沈遊方一聲不耐煩的“好了沒”,方知桐叫了句“開始開始”,落在院中光圈裡的影子就忽然都消失了。

  一片靜默中,齊昱攬著溫彥之在廊中坐下,但見光圈中一個帶著烏沙的小影悠悠出來,似是誰的拇指套了帽,看起來正像個官員。那影子朝右邊一拜,暗衛甲的聲音尖著嗓子學道:“稟皇上,起居舍人左堂賢去了,吏部擬了新的起居舍人,臣現在給您帶來了。”

  “這是……”齊昱聞聲怔忡間,那光暈的末腳又多出個長身的小人,也戴著烏沙,這回是李庚年尖了聲音配道:“微臣內史府溫彥之,參見皇上。微臣年方廿一,貌美心善,精通治水,老爹還是——”

  “台本兒不是這麼寫的!你別擅自加戲!”瓦片頭上傳來龔致遠一聲怒喝,又有“咚”地一聲,李庚年“哎呀啊”地一叫。

  齊昱和溫彥之笑作一團,又聽沈遊方的聲音跟著光暈里一個略魁梧的黑影出來,沉沉配道:“平身罷,今後你就是專屬朕一人的起居舍人了,你眼睛只許看朕,筆只許寫朕,腦子裡也只許念著朕。”

  “這什麼鬼?”齊昱簡直想找根棍子來捅了瓦上的龔致遠,這台詞是皇帝能說的麼?這是鄉下土財主在京城找了個相好罷!沈遊方你念這個就不嫌牙酸?

  ——朕和溫呆呆好好兒的初見,風清雲雅的,怎就活生生被改成這奇怪玩意!

  溫彥之邊笑邊拉著他袖子道:“你當時還賞我金子呢,不過我交給曹大人了。”

  過了會兒,他眼神落在光影的戲文中,好似真在看著別人的故事,嘴裡卻補了一句:“現在想,我真該自己留著的。”

  “別可惜了。”齊昱長指挑他下巴親了一口,笑意落在唇角勾起來,“皇帝都是你的了,你還惜什麼皇帝賞的金子。”

  溫彥之皺皺鼻子,吸了口氣,笑嘆:“也是。”

  這光影映在眼中恍若個夢,像是滌在涼秋照楓的溪水裡,像是混在深冬暖閣的青煙中。眾人散去後,行館館丞將一眾館役散去前院,齊昱將溫彥之打橫扛上肩頭推門進了上房,尚未等及滾落床榻,他已將人抵在門板上深深親吻起來。

  人一世安穩或顛沛流離,世事有盡,大約深情總伴惶恐,恐花白遲暮,恐山高水長相離,恐去日不夠,不夠與枕邊人刻骨銘心。

  齊昱吻得極為珍惜又深重,到溫彥之急起來抿咬他的側臉,他才恍然回神見溫彥之唇瓣早已紅腫,可那雙清絕眉目里稀鬆著映的,卻又全然是自己臉。

  他將人緊緊困在懷裡,親他鬢角,拆落他衣衫,落掌輕撫他腰身,最終二人推搡到床榻上時,溫彥之將他撲仰進羅衾軟被裡,薄肩滑出襟領來,青色的里裳回照了昏黃的燭光,透色在那截玉白的肩頸上,齊昱看著他,像看一塊精雕細琢的翡翠,一時眼底忽有些澀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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