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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昱聞言,提著眉梢笑道:“丫頭,你小叔這模樣生成妖怪,那才是真可怕。”

  另三個懂太多的大男人坐在一旁,“吁吁”地發起鬨來,鬧得溫彥之面紅耳赤,只將雲珠抱過來坐在自己身邊,輕咳兩聲掩飾。

  此時菜上齊了,暗衛拿來乾淨袍子給齊昱換上,眾人邊笑鬧邊開始動筷。

  齊昱吃了兩口,此時又想起吳鴻軒的事來,只覺自己是生來操心命,不由向沈遊方道:“沈公子近日見不著影,忙什麼呢?”

  沈遊方正看著李庚年夾花生,老夾不起來,被齊昱的話拉回神,只道:“皇上這不明知故問?”轉念又奇怪,“不過皇上為何知曉得如此快?”

  他旁邊李庚年夾住的花生突然就崩落了,而李庚年鎮定地繼續去夾下一顆。

  齊昱好笑地掠過這個問題,“沈公子今日來,定是與吳氏有所談成?”

  沈遊方終於看不過李庚年笨拙的筷子技法,一邊穩穩抬手夾了好幾個花生放在李庚年碗裡,一邊略略思索了兩息,坦然道:“實則沒有,吳氏想在新航後的南北漕運里分一杯羹,實話告訴皇上,我是不願意。今日過來,是想看皇上的意思。”

  “溫兄都還沒開始治水呢,你們想得也太遠。”龔致遠扒了口飯憤憤不平,“錢都還沒出,現已想著要榨乾溫兄的河道了。”

  “是皇上的河道。”李庚年邊吃花生邊糾正他,可糾正完了卻發覺糾正與否……好似意義不大。

  齊昱笑著接過話頭來:“吳氏又是什麼意思?朕憑什麼要讓他分這杯羹?”

  沈遊方素素淡淡地笑道:“吳氏手裡捏著南部最好的匠人,往來做的都是河道府的生意。這次發水補堤,算賺了個盆滿缽滿,戶部從西南大旱勻出來的錢,大多都進了他腰包,皇上應當有所耳聞。吳氏的意思是,若全權由我出錢雇他的人,自然比他自己包下來價高,不合算,他為我考慮良久,‘求’我讓他幫我這個忙,也求皇上讓他幫這個忙,只望溫員外治水中,在縈州口子替他多劈出一道碼頭就是。”

  一段絕頂氣人的話,叫他說得雲淡風輕,明面上只說吳鴻軒那jian商發國難財,可卻將河道府、戶部、皇上、溫員外這幾個詞的位置拿捏得極其巧妙,幾乎瞬間激怒了在座的所有人。

  ——皇上,有錢有閒又樂於做善事的大善人吳鴻軒,已經掙到了戶部熬更守夜省出來的銀子,現在正摳著心窩子要幫你出人力治水,錢他一分不會出,全都剋扣勞工便是,但好在他也不求別的,就是讓你家溫員外在公河中給他修個私用的碼頭罷了。

  多麼地簡單。

  齊昱聽罷,高深莫測地笑了一聲。

  然後齊昱高聲莫測地笑了第二聲。

  李庚年緊張扒飯看著齊昱:哦喲喲皇上生氣了!

  龔致遠一邊舀湯一邊兩眼放光:乾乾干皇上干吳氏!

  只有溫彥之愣愣地從盤子裡夾了一簇冬筍放齊昱碗裡:“先吃飯。”

  齊昱看著碗裡的冬筍,終於,笑了第三聲。

  ……這次是苦笑。

  他拿起筷子,目光沉沉看著左手碗裡,驀然地將碗裡的米飯和冬筍攪動了一會兒,突然問了龔致遠一個問題:“常平倉的帳,算得怎麼樣了?”

  龔致遠轉回心思恭敬答道:“回稟皇上,錯處、漏處百十有餘,幾乎亂成一鍋粥,如今尚未統錄完全,卻可認定必有貪墨在內。”

  齊昱點點頭,徐徐再問了一句:“你說這如此多糧,貪去放著也不是個辦法,貪官拿它們如何是好?”

  “自然是抵成現銀啊。”龔致遠沒多想,說罷還喝了口湯。

  李庚年將吃完的空碗放在桌上,“大概收購之人還能再提價賣給災民呢。”

  齊昱從碗裡夾出一絲冬筍,放進口中嚼,只覺嚼出都是澀味,喝了口茶,好容易才咽下去,“如此多糧,如此大膽,又能抵上如此多現銀之人,放眼淮南……有幾個?”

  此言一出,團桌俱靜。

  沈遊方放下碗,心悅誠服:“我馬上去辦。”

  “急什麼,”齊昱不慌不忙給溫彥之夾了塊蘇,笑得特別和煦若風,“你此時上門找他,是給他臉了。等龔致遠查完了帳,咱們再一齊收網。”

  “總之,吳氏從百姓手裡奪了多少帶血的銀子,朕就要叫他脫多少層皮。”

  .

  吃完了飯,眾人各自有事。

  館役收了碗筷去洗,李庚年幫了兩手,回頭正要找雲珠接著講劍法,卻忽然找不到那鬼機靈的小姑娘。

  溫彥之要回房,聽他問詢,指了指外頭向他道:“雲珠方才跟著沈公子去外間了。”

  李庚年於是就跟出去找,走到迴廊上,遠遠看見雲珠正立在行館前院裡,剛要開口叫,卻見雲珠正把方才得的玉穗子拿出來遞給什麼人:“叔叔你拿回去吧,珠兒不要。小叔教過珠兒‘隨禮即止,不可貪財’。”

  月影分昏處,一襲雪裘的人伸出手來接過玉穗子:“那你方才還管我要東西?”

  雲珠嘻嘻笑開了:“因為每次叔叔給珠兒東西,師父的神情都特別好玩兒。”

  李庚年聽著這話,一時就想衝過去逮住雲珠胖揍一頓,不過沒等他把袖子挽起來,卻聽沈遊方道:“你師父是個好人,你以後少欺負他成不成?”

  雲珠小臉上的笑卻很狡黠,像只小狐狸:“沈叔叔,你光叫我不欺負師父,也不給點好處麼?好歹你也是個生意人。”

  這話變了沈遊方自己說過的那句,叫他聽來莞爾。他重新把玉穗子放回雲珠手上,又把自己腰間沉甸甸的錢袋解了給雲珠:“拿去吧,不夠再找叔叔要。自己買好吃好穿的,不用省,也孝敬孝敬你師父。”

  “哎,好!”雲珠歡天喜地地接了,“沈叔叔,珠兒這不叫無功不受祿吧,珠兒有功沒?”

  沈遊方拍拍她後腦勺:“你當這是一錘子買賣?生意也要驗收的,我瞧著你師父高興了,就算你有功了。”

  雲珠點點頭,想把那錢袋往懷裡藏,無奈太大了有點藏不住,只得單手摟著襖子抱住道:“沈叔叔你只管驗收,明兒我讓師父笑給你看。”

  沈遊方倒是先笑出來:“成,那叔叔等著。去吧,你師父該在找你。”

  雲珠身上這小裙子小襖子本就是沈遊方給買的,此時是轉了個圈兒提起裙擺來給沈遊方行了個禮,可愛笑道:“那師娘請好,珠兒告退!”

  “快走快走。”沈遊方頭疼地揮揮手。

  雲珠哈哈笑著奔往後院去了,邊跑邊叫:“師父師父!明日帶我上街玩嘛師父!師父你在何處!”

  冬月冷清下,李庚年蹲在迴廊頂的瓦片上,默默看雲珠身上的襖子在前後院的月門間划過一道花影。

  他揉了揉自己眼睛,只覺得是不是什麼沙塵飛進來了。

  怪癢。

  ☆、第81章【來找你小叔】

  雲珠在後院轉了個遍都沒找到李庚年,只好揮手擦擦汗,懷抱巨額錢袋去叩了溫彥之的房門:“小叔,珠兒求見。”

  溫彥之來給她開了門,見她跑得滿腦門薄汗,襖子裡還裹著個包,頓時板起臉:“跑什麼?薛媽媽教你的禮數是都忘了。”

  雲珠吐吐舌頭要認錯,卻聽屋裡傳來齊昱的聲音:“溫彥之,你要訓叫她進屋再訓,外頭冷。”

  溫彥之聽了,隨手將雲珠小辮子外的一撮碎發理到她耳後去,又整了整她略歪的襖子:“先進去給皇上請安。”

  “好。”雲珠再拾了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這才穩當地跨進門檻。

  溫彥之留著門未關,隨著雲珠走進屋內。一屋分作里外間,火爐燒得挺暖,齊昱正坐在外間的桌邊用太醫送來的安神茶,桌上鋪著幾張圖紙。

  雲珠是看不懂,只管踏步上前恭敬跪了,伏身叩首,童音生脆道:“民女秦雲珠,恭請皇上萬福金安。”

  齊昱放下茶盞,看著小姑娘後腦勺笑:“竟也是個知禮的,朕還當你只會作弄人。平身罷,過來回話。”

  雲珠站起來,慢慢挪過去。

  齊昱問:“幾歲了?”

  雲珠小手揪了裙擺子,小心答:“回稟皇上,開年正月九歲。”

  齊昱不由拿侄子同她比了比,心想這丫頭還比齊珏要大些,心性倒出落得挺好,“你小叔平日教你讀什麼書?”

  雲珠看了眼溫彥之,抿嘴,老實答道:“小叔教我四書,可小叔學問大,講得太難,我不大懂,只能背幾篇罷了。平日多的時候,薛媽媽給講女孝經和女則。”

  齊昱支著腦袋對她笑:“來找你小叔做什麼?”

  雲珠垂著眼踟躕了會兒,手指在懷裡的錢袋上磨來磨去:“小叔日前說,皇上為珠兒父親平反昭雪了,珠兒就想來問問小叔……”

  “你想問什麼?”溫彥之聽了這個話頭,不由心軟下來,訓話之說不提,只坐在齊昱旁邊,拍了拍身邊的椅子讓雲珠坐過去。

  雲珠卻也沒動,打量了下溫彥之此刻的神情,方小心翼翼地問他道:“小叔過去說,父親被判罪臣,墓碑不可刻名,珠兒就想知道……現在……父親昭雪了,是不是,可以刻了?”

  她說的這話聲音輕輕的,卻像是細線似的,叫溫彥之覺得一顆心好似忽然被圈起來拴在了高處,一時胸中空涼,竟沒立即說出話來。雲珠見他沒應自己,是怕他說不行一般,又著急地把手裡的錢袋和玉穗子放到溫彥之手裡,切切道:“珠兒有錢了,可以給父親刻個好些的碑,這次不用小叔操心的。”

  溫彥之手裡落入沉甸甸的錢袋,那錢袋上還有個銀絲繡線的“沈”字,一串玉穗子掛在當頭,翡色碧然,臨著爐的光映進他的眼裡。他抬頭望向雲珠,難免想起過往秦家一宅萬和的景象,秦家幾兄弟、數房妻妾打著馬吊笑鬧的時候,雲珠在花廊下同幾個堂哥哥跑著穿過,他和方知桐陪老秦在前院裡鋪紙畫圖,一切恍然如同昨日。

  如今一宅子鼎盛殘滅,落到他身邊,竟就只有一個雲珠了。

  他沉沉點了點頭,“可以刻了,回京就刻。”

  雲珠眼睜睜看著溫彥之說著這話雙目發起紅來,連忙抓住溫彥之袖子道:“小叔你別哭!珠兒錯了,這事再不提了……珠兒現在,每天有叔叔們一起玩,師父也很好……”她吸了吸鼻子,強忍哭腔道:“我再不想讓小叔哭,小叔你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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