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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似,確實,挺寒磣。

  溫彥之抿了抿嘴,默然反思,突然自己都替齊昱覺得冤屈。

  龔致遠看著他這樣子,也是搖了搖頭,不過卻道:“溫兄你性子便這樣,皇上約摸也是知道的……實則,就算你送捧泥巴給皇上,皇上也能當成彩雲,情人眼裡能出西施,你也別太掛心。”

  “不。”溫彥之再次耿直道:“真送泥巴,他肯定會打我的。”

  靖王獻塑泥之事猶在昨日,當初便是齊昱不想碰那泥巴才逼他捏玩,他若敢送齊昱泥巴,估計第二日就別想下來床了。

  龔致遠:“……”

  安慰你兩句,還當真了。

  他嘆了口氣,勸溫彥之道:“暢月二旬,尚有二十來日,溫兄你不急這一刻罷,還是好生尋思尋思,畢竟天家不缺寶貝,心意到了最重要。”

  心意麼。

  溫彥之茫然地抬頭,正作想間,一隻飛鳥忽而從江面躍起飛插入雲,高叫一聲,對岸青山疊翠中陡然驚起千百隻山雀,日暮浩渺之中,竟齊齊隨著那飛鳥一道騰空而起,環山飛舞。

  溫彥之心中一動,正想問龔致遠什麼,卻忽被身後一聲憤怒的厲喝打斷。

  “就是那狗官!推下去!”

  此時他和龔致遠都對江背岸,正是說話中並沒注意身後,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後頭已然圍上了十多個衣衫襤褸、神情憤憤的流民。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衙役偷懶站得遠,溫彥之尚未及聞聲回頭,後背已然被那些災民中好幾雙手狠狠一推!

  龔致遠離了溫彥之幾尺,聽聞人聲只來得及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大變時,手都還沒伸出去,溫彥之已被推落下了丘台,跌落江中!

  “溫兄!!——”

  龔致遠睚眥欲裂飛快去抓,連片衣角都沒拽到,那些流民又湧上來去推龔致遠,片刻將他搡倒了在地上也要丟入江中,好在兩個衙役偷懶時看顧著這方,終於急速跑了過來,佩刀拔出懾住了流民,流民遂只能罵罵咧咧不敢妄動。

  可龔致遠此時哪還顧得上災民!

  “溫兄!溫兄!”他一顆心已揪到嗓子眼,撲爬起身急慌慌追著江水中溫彥之掙扎的身影,但見江中溫彥之被江浪層層打著,饒是會水,身上棉袍貂裘厚重也叫他發揮不得,此時已喝了好幾大口江水,人也在江波中淹淹落落。

  龔致遠看得心驚,他自己水性也不好,卻是著急到了關頭,不管不顧中,一咬牙正要把身上襖子一脫,準備跳下去救人,此時卻有一張大氅從天而降蓋在了他腦門上!

  “拿好我衣服。”昏黑之中,陌生的人聲從他耳邊疾風般掠過。

  龔致遠慌忙扒下那厚重大氅,昏花中只見眼前一松綠色人影速跑超了他去,步履生風,下一刻竟縱身一躍,身影划過一條弧線,從丘台高高扎入江中,只瞬息便鳧水而起,沉浮中水技嫻熟地往溫彥之的方向游去,日影下江水襲了那身綠,變做暗色,好似條逆流的魚。

  .

  “不好了不好了!”一聲大叫傳入行館之中,一個衙役驚慌失措跑進門去。

  李庚年正坐在院裡擦劍,聞聲跳起來喝他道:“聖駕在此,你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衙役一張臉白到發灰,雙足都在哆嗦,顫巍巍道:“大人恕罪!……是溫、溫員外他,被流民推進江里了!”

  “什麼?!溫員外掉江里了?!”李庚年嚇得手裏劍都落在了地上,驚問他:“侍衛下去救人沒?救上來沒?溫員外怎麼樣了?”

  衙役哭喪著臉哀嚎:“溫員外他沒帶隨從啊!小的來時有個綠衣裳的公子跳進江中了,不知是救起了沒——”

  “混帳!”李庚年慪得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他後腦上,“你們都是干吃飯的?好好看著還能讓流民給推了!我真想剝了你皮!”

  說著他撿了劍就匆匆外走,卻聽身後上房傳來吱呀一聲,顯然是門開了。

  李庚年背脊頓時僵硬,縮著脖子看回去。

  只見齊昱倚在門框上,俊逸臉上還帶著午睡後的一絲迷濛,正皺眉望向他和那衙役,淡淡地問了聲:“李庚年,他說溫彥之怎麼了?”

  ☆、第77章【謝公子搭救之恩】

  正在數匹快馬奔出行館的時候,江邊的龔致遠覺得天都快塌了。

  他在江岸上追著溫彥之和那被江水拍打成墨綠的影子,追得眼冒金星,可那二者間總是差一點,就差一點!

  “公子!——公子你加把勁!”龔致遠紅著眼睛惶恐地大叫,狂奔的雙腳都要失去力氣,卻還義無反顧地緊緊追尋著。

  正此時,那江中日影一晃,墨綠的影子一個翻落沉浮間總算逮住了溫彥之的脖領,兩相掙扎間又被江水衝出數尺。那人將溫彥之濕勒的貂裘解了棄掉,單手勾住溫彥之肩頸往岸邊游來,因是橫貫江面,故格外吃力,行進得也格外慢。

  龔致遠見狀,又是急又是喜,更擔心這公子支持不到江邊。四下盼顧間,他發現兩根補堤剩下的繩索埋在岸邊淤泥之中,於是一腳深一腳淺地將繩索使勁拔出,顫著手就拋了出去:“公子快接著!”

  繩索在江中被沖得動盪不堪,綠影在水中斜斜地游,始終碰不到一處。龔致遠提心弔膽地甩了十七八次,直覺雙臂酸痛到都不是自己的了,終於,那公子的手,穩穩地拉住了繩索的另頭。

  龔致遠大喜,連忙使勁地回拉,這一時片刻如整年,提心弔膽的惶然中,那綠衣公子總算托著溫彥之一頭栽在了江邊上。

  ——謝天謝地!謝玉帝王母觀世音!

  龔致遠丟開繩索,飛撲過去看溫彥之,可那綠衣公子仿若比他還要著急似的,根本不作休息就將溫彥之翻過來。

  冬日的江水是如何的寒冷,綠衣公子整張臉都凍作了青白二色,牙關陣陣打顫,可他目中的期待卻是熱得發燙,待看了溫彥之的臉,整個人都愣住,終究是渾身一松,失望道:“果真不是他……不是他……”

  溫彥之尚有意識,在他手臂里嗆出一口水來,昏花睜眼瞧見了旁邊的龔致遠,安心下來,累得再說不出一句話,幾乎就要暈過去。

  龔致遠一把抱住溫彥之的身子,方才情急來不及顯出的驚怕,此時全數抖落了出來,哭嚎道:“溫兄你可嚇死我了!你若出事我也活不了了!”旋即又拽住綠衣公子道:“公子你真是好人,龔某必有重謝!謝公子搭救之恩……”

  而那綠衣公子是累到泄了氣,不想理他,仰倒在泥地上,歇了好半晌,待回過一口氣來,只顫著牙關問了龔致遠一句話:“我衣裳呢?”

  “……呃,”龔致遠一頓,看看自己身邊手臂上,都沒有,“方才,好像……落在路上了。”

  “……”綠衣公子無言地看了他半晌,哆哆嗦嗦地扭開了頭,“快去找來,給這——這位公子,蓋上。”

  龔致遠連忙照辦,顛顛地沿路跑回去找到了那公子的大氅和棉襖,拿回來時見那綠衣公子已然坐了起來,垂眸靜靜地看著溫彥之,並沒說話。此時他抬手抹淨了臉上的水,面容回了些血色,眉眼在暮色暖紅下顯得格外溫和平易,全然不似個浪裏白條該有的兇猛樣子。

  ——看著也像個讀書人呀。

  龔致遠將衣服遞給他,他卻是只接了襖子,將大氅一揮就蓋在溫彥之身上,沖龔致遠道:“你也背不起他,我送你們罷了。你們住縈州城裡?住何處?”

  龔致遠尚留了個心眼,虛答道:“知州府邊上。”

  “成,我恰好也去那兒。”綠衣公子便起了身,與龔致遠一人一邊架起溫彥之,往來處走去。

  溫彥之終於緩過氣來,說了第一句話:“謝過公子搭救在下,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別湧泉了。”綠衣公子玩笑道,“再落水了還得救一次,累得慌。”

  三人終於是劫後餘生般笑了出來,腳下還沒走兩步,卻見前方數匹快馬揚起江邊塵沙,緊趕著奔來,當先一人沉喝一聲:“溫彥之!”

  溫彥之抬起頭來,見來者是齊昱,遂欣喜地笑了。齊昱早隔了十來步遠躍下馬背,疾奔過來猛地抱住龔致遠和綠衣公子之間的溫彥之,力道之大將旁邊兩人擠開了去,卻也不做管,只著急地問溫彥之:“你怎麼樣?傷到沒?冷不冷?”

  溫彥之也緊緊抱住他:“我無妨,你別擔心。”

  齊昱把自己身上的裘袍也解下來披在溫彥之身上,握著溫彥之的手給他暖,此時眉眼中擔憂之色已是明顯,目光看得溫彥之心內發燙。這時他才發現,齊昱裘袍一落,裡頭襖子裡還穿著方才入睡時的寢衣,竟是來不及換下就趕了過來。

  後面的一眾暗衛,默默下馬來守在齊昱後方,看溫彥之渾身濕透的模樣,正在悲苦地細數一會兒會挨多少板子。而那廂,綠衣公子費心費力救了人還想送佛送到西,沒想到竟莫名其妙被擠開,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回頭來正要發作,卻見身邊兩個男人正交握了雙手含情脈脈地對視。

  “……?”

  ——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

  一旁的龔致遠就差跪下去山呼萬歲,礙於綠衣公子還在場,不由止住了自顧就要軟下去的雙腿,只向齊昱道:“是,是這位公子,救了溫兄。”

  齊昱這才稍稍放開一點溫彥之,目光落到後面渾身濕透的綠衣公子身上,點了點頭:“謝過公子搭救。”然後喚了一聲:“李庚年。”

  李庚年適時掏了袋銀錢出來,遞到綠衣公子面前:“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綠衣公子和氣地擺擺手道:“不用不用,行善積德,舉手之勞,無需如此謝禮。諸君還是快些將這位——溫公子,送回就醫罷,風寒怕是免不了。”

  溫彥之落水的響動也驚動了知州府與河道府,二者聽聞皇上親自出來尋人,哪裡還敢在府中窩著,早已騎了快馬跟著行館人手一道追出來,就堪堪行在齊昱等人後頭不遠,此時也到了。

  齊昱將溫彥之扶著上了馬,正要問那綠衣公子姓名,來日行封賞之事,可話未出口,就聽身後一聲粗獷嚎叫:“你個孽子!”

  回頭見河道總督譚慶年躍下馬背,一身袍子跑動間被風颳得獵獵作響,上來就是一掌摑在綠衣公子腦門上:“你將溫員外怎樣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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